「陳老師,我們阿美今天又沒回來了…您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電話那頭傳來學生家長的哀哭,令我不得不打斷閱讀的思續。我在某間公立中學教授國文,因為學校有位老師因病過世,身為科任老師的我,被任命接下一班國中二年級生。
頭一次接下所謂的「B段班」,我面臨許匪夷所思的學生問題。開學後三個月,有位女同學在第四節上課鐘聲響起遲遲未入教室,我抱著課本講解沒五分鐘,心中頗為不安,帶了一位女同學一起前往校園內尋找。
「惠美…惠美…。」
幾次的呼喊尋找,在比鄰操場的第三棟教室廁所找到了她。惠美雙腿滲出血,搖搖晃晃的走出廁所,同學美玲將她扶著,我交代她帶惠美到樓下的保健室休息,一邊我拿出手機撥打救護車的急救專線。
「聽說惠美在廁所生小孩…。」
「笨啦!你有沒有常識,那個叫做流產。剛剛體育課她被排球打到就看她蹲在樹下很不舒服的樣子,嘴唇都白的…。」
我交代了校方總務處先將惠美流產的那間廁所封鎖,回到班上,無視於同學們竊竊思語,我依然在詭異的氣氛下上完了一堂國文課。午間,校鐘敲響了寧靜的校園,我匆匆騎著機車離開,先到警察局備案,並請他們到學校廁所裡將惠美流掉的胚胎取回當證物。到醫院的途中,我在便利商店買了一個御飯團果腹,之後就前往市立醫院探視惠美。
「張惠美,八O四號房。」
我在醫院服務台問了病房號碼,依照護士小姐的指示走到C棟八樓。病房打開,我看到惠美的母親彎著嬌小的身軀依坐在病床旁邊,床上的惠美非常虛弱,臉色慘白。
「怎麼會這樣…惠美一直都很乖啊!她怎麼會做這款代誌…。」
張太太哽咽的聲音訴說著無法接受現實的無奈。
「到底是誰…把我們家惠美弄成這樣…我一定要找那個臭男人算帳!」
聽到「臭男人」三個字,我心中不禁一陣冷顫,因為我也是「男人」,為什麼當有女性被傷害時,男人就會變成「臭」的呢?基於當老師的立場,我只有說安慰話的選擇,只不過,惠美未成年,這樣子在法律上應該是構成性侵害,對方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一星期後,惠美出院了,張太太為了揪出跟惠美發生關係的男子,每天頻頻追問。惠美隻字不願透露,只說對方很愛她,她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去傷害她心愛的人。像是被灌了迷湯一般,惠美堅決的不肯說出那個跟她發生關係的男子是誰。
「惠美,妳還小,千萬不能說出我是誰,不然我就不能再愛妳了,我會被警察抓去關起來。拜托,惠美,不要讓我在監獄裡面想妳,我會瘋的。」
迷湯似的言語在惠美的腦海中不斷重複著,或許是父母親太忙於工作,文靜的她為了不想讓父母太擔心,一直都當個乖巧的女孩,而把自己內心對愛的渴望壓到最深處。
我安慰了一下惠美的母親,並私底下跟惠美溝通。
「惠美,我不知道那個讓你懷孕的人是不是愛著妳,但是他若真的愛妳,他應該要跟妳保持聯絡,而不是消失不見,」我拿出一支錄音筆,「妳願意的話,把妳跟他所發生過的事情,都說出來,錄在錄音筆裡面,老師幫妳找到那個男人,如果他真的愛妳,老師不會把妳說的內容交給警察。反之,如果他不愛妳,那我會陪妳一起到警察局把這隻錄音筆交給警方。」
惠美遲疑了一分鐘,她抬起頭,慢慢的說出那個男人在她身上所做的事情。
在國中一年級升國中二年級的暑假期間,惠美初次遇見令她動心的異性。一個中年男子,約末三十五歲,是同學芳玫父親的朋友。那天是芳玫父親的生日,她跟芳玫一起去參加她父親在好樂迪的生日聚會。王邦誠,身高約一百七十五公分,身材微胖,有點肚子,前額稍禿,長得頗有黑道兄弟模樣,不多話。惠美在大家搶著唱歌時有點不耐,因為她受不了吵雜的環境,想早點回家,但大家是坐同一部車子去的,芳玫有點為難,不過還是開口跟父親表達了惠美的意思。
「我送她回去吧!順便幫你們帶些飲料回來。」
王邦誠開口了,大家都覺得這個建議可以。惠美拿了自己的背包,尾隨王邦誠走出還熱鬧哄哄的好樂迪包廂。
「妳在門口等我,我開車來接妳。」王邦誠的語聲輕柔,還帶點親切的微笑。
惠美坐在後座,正值青春期的她,好奇的看著坐在駕駛座的這個男人。惠美顯少跟異性接觸,眼前這位談笑風聲的男子,用口才彌補了外在的不足,大哥哥般的關心問候讓惠美感受到類似親情的溫暖。她才發現自己身為獨身女的空虛寂寞,從小缺乏玩伴,雖然沒有被人欺負,但惠美生性內向,不會主動找朋友玩,有的只是靜靜的坐在操場邊看同年齡的小朋友遊戲。運動細胞不好的她,總是一次次婉拒來邀請她的小孩。
「妳的第一次…來了嗎?」王邦誠聊著,車子已漸漸駛離惠美家的方向,開往附近的觀光公園。
「什麼…第一次?」惠美被問得有點臉紅心跳,但又捨不得離開話題。
「帶妳去個地方,要嗎?妳一定沒去過。」
惠美只覺得眼前的男人好像很懂自己的心,其實她也不想那麼早回家,面對空蕩蕩的透天房屋,她只能打開電視,讓電視的聲音來假裝家裡面有人。有很多大人的東西,她都不懂。沒人教她,父母工作也忙,連第一次月經來潮媽媽也不知道。當時她在沙發看電視,突然覺得褲子有溼掉的感覺,看到紅色的液體染上了籃色的皮質沙發,她慌慌張張的拿濕紙巾將沾染的部份擦掉,並把自己被染紅的衣褲也清洗了一下。小學四年級開始她就變成鑰匙兒童,每天起床只看到餐桌上母親的紙條還有餐費,三餐幾乎都是外食,除了偶而幾次自己買麵條煮個簡單的乾麵再配點小白菜,淋上醬油和香油混伴了吃。她好希望能有個好朋友,可以跟她分享喜怒哀樂,一起哭、一起笑,共同去經歷許多生命中的第一次,難過時,能夠互相為對方擦去眼角的淚水;快樂時,能夠熱情相擁對著天空大吼。
「我可以摟妳的腰嗎?」
王邦誠開車帶著惠美到了觀光公園附近的一處小港口熄了火,靠港的邊阜上有一塊塊的小台階,王邦誠攬著惠美的腰並肩坐在其中一塊階梯上。
「我從來沒見過像妳這樣的女孩,妳很吸引我,妳知道嗎?」
黑暗中,惠美看不清王邦誠的長相,只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催眠毒藥般,把自己內心隱藏的渴望不斷的喚醒,胸口漸漸有股壓力,好像隨時就要爆發出來。
「外面有點冷,我們到車上去好嗎?我想好好抱抱妳。」
王邦誠先讓惠美進入車子後座,關上車門他在車外抽了根菸又打了通電話。
車門被打開了,一股厚重的菸味順著車門邊緣的細風被吹進了車裡,惠美很無助,卻又不知道在渴望什麼,她感覺到自己的唇被另一片唇碰上了,鼻尖第一次跟另一個人的鼻子斯磨,從小到大累積的情緒漸漸從內心深處被釋放出來,那股力量從小小的漣漪,轉變為澎湃的浪潮,將惠美淹沒在唯美的浪花裡。
「我…可以舔妳嗎?很舒服的,妳要不要試試看?」
王邦誠掀開惠美的短裙,將頭埋入了她雙腿之間。
「腿張開一點。」
王邦誠在惠美耳邊輕聲細哄的聲音,讓惠美不自覺張開雙腿,她覺得自己像一朵潔白的百合花,被王邦誠小心翼翼的捧在手掌心呵護著。
有股電流從惠美的雙腿間竄入,前所未有的快感像把鑰匙打開了她內心潛藏已久的欲望。王邦誠的頭埋在惠美的雙腿之間,惠美的手很自然的舉起放在自己耳邊,讓王邦誠在自己的身體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此刻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這男人完全擁有了。王邦誠的頭越埋越深,惠美的聲音從慢慢伸吟轉變成快速喘息,突然間,一道堅硬的力量撞進的惠美的身體,她大叫一聲,然後哭了出來。
「對不起,把妳弄痛了,寶貝,妳別哭。」
王邦誠低頭吻著惠美的眼淚,心疼的語氣像是弄碎了自己最心愛的花瓶。女生的第一次性行為都很痛嗎?惠美在網際網路上有看過類似的討論文章,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痛。不過,慢慢的,難忍的痛處漸漸轉為怡人的愉悅,惠美不自覺跟著王邦誠的身體上下起伏,她發覺她好愛這種感覺,她更愛現在這個在她身體裡的男人。
下車前,王邦誠在離惠美家不遠處,再一次將惠美擁抱在懷中。
「答應我,有我的小孩,一定要第一個讓我知道,我要妳當我的新娘。」
惠美微微在他懷裡點點頭,帶著羞澀的臉龐,跟王邦誠道別。
從此以後,王邦誠都會準時來學校接惠美下課,為了不引起其它同學的注意,王邦誠跟惠美約在學校附近的麥當勞門口,讓惠美到麥當勞的廁所換下校服後,再一起去吃飯。王邦誠找到一家K書中心讓惠美寫完功課,自己也買了份報紙進去陪她念書,待惠美功課寫完,王邦誠便會帶他上不同的旅館,一次又一次跟她享受魚水之歡。
「有我的孩子,一定要第一個讓我知道,我要妳當我的新娘。」
在床畔鬢耳間,王邦誠總是不只一次提醒惠美同樣的話,說他有多想要一個小孩,想要有個穩定的家,要惠美一生一世只愛他一個人,他今生非惠美不娶。
三個月了,惠美注意到自己的月事遲了。她在便利商店偷偷買了驗孕棒,暫時沒有讓王邦誠知道,她想給他一個驚喜。當天在旅館,惠美拆開驗孕棒的包裝,趁王邦誠休息時跑到浴室裡。她看著尿液從驗孕棒的一頭慢慢滲透到另一端,試驗紙也漸漸顯示出它該有的顏色。
「我懷孕了!」惠美在心中大喊。
她興高采烈地跑到床邊,手中拿著驗孕棒,搖了搖閉目休息的王邦誠。
「阿誠…阿誠…。」
王邦誠張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惠美像隻可愛的小鳥在自己面前燦爛的笑著。
「什麼事這麼高興,親愛的?」
「我懷孕了!」
「妳說什麼?」
「我懷孕了!我懷孕了!」惠美像中了頭彩一樣推了推王邦誠。
「真的嗎?妳有了我的孩子?」
惠美很用力的點點頭,王邦誠則起身給了她一個深情的擁抱。
「要好好照顧自己跟孩子喔!我會準備一些營養品給妳補補身子。」
此刻,惠美覺得自己真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王邦誠沒有再出現,惠美在他們常相約的麥當勞、K書中心,都沒有看到他。惠美足足等了一個星期,沒有王邦誠的聯絡方式,也不知道他住哪,她更不敢問芳玫,因為王邦誠交代過,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他跟她的事情,越多人知道,他們的關係越容易被破壞,他希望惠美能陪他一生一世,相守到老。
上體育課時,惠美心神不寧,滿心掛念著王邦誠,她擔心會不會他出了什麼意外;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她該怎麼辦?
一顆排球在她不注意時擊中了腹部,劇烈的痛楚令她承受不住而跌坐到地上。
「張惠美,妳還好吧?」
排球場的女同學紛紛跑過來關心,先跑到的兩位女同學奮力將惠美扶起。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惠美勉強撐直身子,忍耐著走到球場旁的樹下休息。腹部的疼痛沒有消減的跡像,反而加劇。下課鐘聲響起,惠美憑著僅剩的一點力氣跑到離操場最近的廁所,她雖然覺得是腹瀉的感覺,卻覺得有東西緩緩自她陰道排出。雙腿虛弱到無法撐住自己的身體,她穿起衣褲後靠坐在廁所的牆邊,她閉著眼睛,隱約中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暈了一會兒,漸漸聽到外頭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
約莫過了兩個月,藉由DNA比對,警方在王邦誠工作的地方找到他。
「我不認識什麼叫做張惠美的,你們抓錯人了。」王邦誠在警察局大吼著,情緒激動的他只想掙脫手上的銬鍊奪門而出。
我帶著惠美走進警察局,我讓惠美在問案的房間外聽著裡面王邦誠的一言一語,惠美眼角有淚,低著頭許久沒說話。
「老師,我們回去吧!請把錄音筆交給警方。」
警方分析了王邦誠的犯案動機,有可能是與他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有關,女友劈腿後又帶走了他在銀行的存款,惠美長的跟他的前女友幾分相似,或許基於報復心態,讓惠美懷孕之後一走了之,是他平衡自己內心不滿的方式。
感情,是否真要走到這樣的地步,為了心中放不下的情怨而去傷害不相干的女學生。在年屆三十的成年人當中,有些人的感情還是個幼稚生。
惠美在校方的安排下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之後再度回到學校上課。她依舊文靜,依舊乖巧,只是眼神中掩不住一抹黯淡的失落與憂傷。她是否還愛著王邦誠呢?我無法了解,只是不希望在她人生正該享受愛與希望的時刻,卻被烙印下這樣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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