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里約,和台灣正處在地球的相對面,如果我們可以穿越地心而毫髮無損,那麼這條路就是我們的捷徑。
然而畢竟不是。
從申請進入巴西的那時起,隨著繁複的簽證手續,我一分分的明瞭了:我們所能享受到的任何一分國際外交進展,它的背後都隱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許多艱辛和努力!
經過長長幾個月的鋪陳和申請,我終於在2012年的六月中旬開始了這趟三十六個小時的飛行,經過三次冗長轉機、行李丟失等等情狀,終於到達里約。進市區時晚上九點,燈火輝煌的夜色裡,公路依然擁擠,將息的夜,不息的人。
沒有時差,隔天在陣陣鳥鳴中醒來,大約七點。登上陽台,正是冬天的里約,並不寒冷。清涼的晨風中,溫暖的陽光篩過屋旁高大喬木上初發的嫩芽,在露台的地上灑下點點晨光;高大的樹幹上懸掛著一顆顆碩大的褐色果實,這是台灣極少見的路樹:「砲彈樹」。千萬里外的台灣還沒從腦海中走遠,而眼前陌生的樹卻這樣實在的告訴我:這已是半個地球外的遙遠國度。
凭欄下望,小小的街道籠罩在高大蓊鬱的行道樹之間,精緻小巧的洋樓在樹木掩映中露出簡單古典的線條;鳥雀在枝葉間跳動唱歌;輕霧中,安靜優雅的小社區也剛剛醒來不久。透過砲彈樹新長的嫩葉相框也似的圍起空隙,我看見了對街有一座俄羅斯風味又像清真寺的建築,竟然是一座天主教堂!從那日起,我天天聽見它傳出的陣陣優美鐘聲。
巴西是全世界最大的天主教國家,這樣的信仰自然是從葡萄牙殖民時帶來的。天主教是葡萄牙的國教,從16世紀開始葡萄牙勢力進入巴西,19世紀開始,葡萄牙將巴西作為殖民帝國統治中心,利用了巴西的天然資源和人力,也把自己的生活帶進了這個璞玉一般的地方。走在巴西,處處見得到天主堂,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天主教國家,沒有地震、沒有颶風(颱風)、沒有沙漠,有人說:這是因為天主特別喜歡這個地方。
每天,在里約街頭走來走去,都要看見好幾座天主教堂,天主教信仰像是融入了巴西人的血液一般`:建築物的牆面鑲著聖母像、汽車的車尾顯示著聖母和玫瑰經念珠圖樣、教堂裡時時有虔誠祈禱的教友,在巴西,信仰無處不在。
而幾百年後的今天,移民眾多的巴西,呈現的是以葡萄牙風格為基底的氛圍,但也如同海納百川一般,在接納了包括歐、亞、非洲的各國移民後,也接收了跟著移民來到的各地文化,它們在此既各自突顯又互相融合,這個南美洲唯一不說西班牙語的最大國家,也許比美國更適合稱為「世界大熔爐」。我門在巴西的森巴舞和滿街的塗鴉中,更清楚的看見這裏融合了非洲音樂和南美的繪畫元素。
里約街頭的交通,若要形容,很簡單,就是「擠擠擠!搶搶搶!」古人已視為「古稀」之年的大姊夫,平常看起來溫吞吞不太有脾氣,但是一旦坐上駕駛座,馬上變成一匹二十歲的狼!暴衝、鑽、擠、搶、比手勢、按喇叭一樣不缺!不要說他沒風度,這是里約駕駛人必備的駕駛技巧。開會的那幾天,我每天早上七點多已在路上,那時的交通:塞塞塞。開完會的那些天,我常常在白天搭著大姊夫的車出去,那時候的路況:擠擠擠。剛到里約的那一天,出了機場的時候大約晚上八點;某幾日大姊夫帶我出門,太陽落山以後才踏上歸程,彼時公路上的車子:仍然排隊中!
某一天,家門前小路,倆姐妹正小心翼翼過著沒有燈號的路口,突然一部車像箭一樣「唰」一聲擦身而過!我倆的衣角還兀自在掀起的風裡啪啦作響,那箭矢一般的車裡竟還有人搶著錯身的瞬間,探出頭來,高聲叫:「Hey!Japanese!(喂!日本人!)」,顯然很不滿哦!
中央車站前面的馬路,雙向有六到八線道,整條馬路卻好像一座停車場,連慢車道都塞滿汽車,兩邊行人瞅著空隙隨意過馬路不說,機車好像不必非走慢車道不可,可以隨他高興任意行駛;所以,車頭接車尾的車隊裡,不時還會出現機車在車縫裡穿梭,偶爾還伸出手來示意「請讓開一點兒」。我問:「這裡的機車可以走快車道嗎?」答案是:「沒有說不可以啊!」
所以車塞車,人擠人,只要一個閃神,就會有驚險狀況出現。「古稀」姊夫某次行車中「正好」搶了別人的車道,對方怒火上升,在擁擠的街頭馬上拼命擠到旁邊,逼近我們的車,拉下車窗,猛按喇叭,同時爆出一串雖然聽不懂,但語氣聲量十分「生動勁爆」的聲音;出乎我意料,「古稀」竟然沒有干於示弱,也對著打開的車窗,哇啦啦不知回些什麼?我冒出一身冷汗!這樣的鏡頭如果在台灣出現,接下來大概是尬車堵車大家下車比力氣,但是,巴西人沒時間跟你囉唆糾纏,表示完自己的不滿,轟轟轟繼續往前鑽,瞬間揚長而去。而被兇的呢?馬上也恢復平常心。剛才的一切都只留在剛才,現在是從沒發生過什麼的現在。
里約的交通除了擠,也有些開我眼界的,比如公共汽車。
某天,外甥良帶我出門。心思細膩的他顯然早有安排。前一天他先用圖檔給我做了里約簡報,隔天,先陪我到會場,我入場,他在外圍散步等候;近午時分我和他會合,我們先沿著附近走了一段路,他沿途對我介紹里約的環境和特色,接著我們等公車;在經過一個美麗海灘的時候,他邀我下車,經過一個小公園,年輕的孩子帶我到一個餐館吃午餐,並且還不容拒絕的付了帳,然後再領著我搭地鐵回家。那一天,從步行到公車,從公車到地鐵,孩子特別用了一天的時間給我一個當地特色之旅。雖然後來他自己累得回來倒頭便睡。
那是我在里約為一一次搭公車的經驗。
公車的體型規格和台灣的相似,上車之後,司機和乘客座位之間是一道旋轉門,乘客可以上車找零買票,進入乘客區之後不能再逆行回到駕駛區,下車時一律經由後方車門。
我坐下後,左顧右盼,環視四週,無視於四方好奇的眼光(里約的東方人極少),頻頻詢問良我看不懂的東西,包括車門邊那個協助輪椅乘客上下的機器。目光四處時,我看到車窗上貼了一個圖示,那圖示看來熟悉,但其中有一個圖示怎麼也看不懂。那是一個畫成葫蘆狀的人形。我望著其他代表老、殘、孕、孺的圖形,無法理解那第五個,於是拿出相機拍下來,並且轉頭問良。他說:「那個意思是要讓位給『胖』的。」
什麼?要讓位給胖的?隨著驚訝,我又立刻想到,既然是胖到需要被讓位,那麼有足夠大的位子可以讓給他嗎?良立刻指著旁邊的座位說:「小阿姨妳看旁邊這個座位,中間是沒有分開的。」
哦!可是這不是「博愛座」嗎?
『「博愛座」是這一種。旁邊可以打開,中間還是有分開的。』良指著另一排位子。
看到這麼有趣的不同,我當然馬上拿出相機東拍西拍。
等我拍完了,良看我還把小相機拿在手裡,似乎幾經猶豫,終於開口婉轉說:「小阿姨,如果妳不用了,可以把相機收起來嗎?」我疑惑的問他:「為什麼?」良趕快說:「會被搶啊!」啊!這麼嚴重!難怪一路上良一直神情緊張!
後來我才知道,良的大哥元就曾經在公車上聽隨身聽的時候,腦後被一個莫名的硬物指著,命令他不能回頭,把整套隨身聽反手遞到後座。不敢也不必抗命(免得賠上一命)的元不吃眼前虧,立刻取下東西遞到後座。下一站,有許多乘客下車,元當然不知道誰是剛才後座那個人。
後來我一問,才知道這一家沒有一個沒被搶過,有人甚至被搶兩次。因此,當我後來聽人家說:「在巴西,你若是想了解這裡的治安實情,不是問:『你有沒有被搶過?』,而要問:『你被搶過幾次?』」里約貧富差距甚大,搶案頻繁,幾乎已成常態。來巴西前,大姐一再叮嚀身上不可配戴任何價值較高的首飾配件,到了巴西,特意留心張望,街頭果然見不到任何人佩戴金銀寶石,今日所見所聞,真的不是虛傳啊!
堅強的信仰,在碰上真實的世俗時,畢竟還是有強烈的矛盾和衝擊,而這些,在在都是人性的考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