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魚雨林竄逃 Silence Woods 我取悅了我自己，那你呢？ 你究竟讀到了什么？ 难道我构筑的是座唾液空城？ 我在哪里？我究竟站在哪里？ 你到底到底读懂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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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煙霾適時散去。我們才好順利上了“現代戲劇概論”下半場的課。孫老師說這星期要給我們看些舞臺劇片段。于是老師還沒進班前，同兩位師兄架設好手提電腦、白熒幕及投影機，測試一切運作順暢才大大松口氣。我們都太喜歡這堂課了。真不想因為一點小小差錯，而把一場美好的演出無端搞砸。
老師進場了。當時我們正放着“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投影到熒幕上的效果總歸有些失色。看來今天來的同學就這么幾個了。但我們今天的主題不是無政府主義。是孫老師帶來的一疊臺灣劇場導演賴聲川的作品。我們的演員換“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李立群和馮翊綱上場。
你一定也懂李立群的！他經常在臺灣的武俠連續劇串場當配角。我幾年前看「絕代雙驕」時，他演小魚兒在惡人谷底，那群惡人中的李大嘴。吃人的李大嘴，粗眉毛，夸飾的厚嘴唇。近期較少看臺灣片。只聽孫老師說，她是意外陪女兒看「風云2」時，才發現這李大嘴又出現了。他貌不驚人，說話語調怪里怪氣，和其他偶像演員一比就把他們比下去了。孫老師說那“怪”是他經歷劇場練出來的。改不掉的。回到那一夜說相聲的他們，我想起自己中學時也說過幾回相聲。都不太認真。覺得自己不屬于舞臺。更安于當個乖乖的觀眾和聽眾……
時間有限。好戲太多，孫老師只給我們放了些片段。每次換場，孫老師像個說書人，給觀眾說說剛剛片段的精彩和杰出的效果。室內燈光昏暗。我忙着在電腦前小心翼翼地換下一張片子。我讓空白熒幕亮着。白光前的孫老師，在每個人的眼里是怎樣的一副景象呢？
我照老師給的片子換進「暗戀桃花源」。

“……他和她兜兜轉轉終于見面了。他們都已垂垂老矣。這些年，他們都持續了各自的故事。他一直都在臺灣，還結了婚。她也是。當年他們最后相遇是在上海。他離去以后，她有在等他的信。只是局勢一直再變。她輾轉離開了上海，到了一個國家，再隨流飄落到另一個國家，最后她也到了臺灣……這些年她其實也離他不遠。直到多年以后，再是見面，兩人的距離隔一條黑色的河。兩相對坐。遙遙對望。也不知該說什么。他問：我一直都有給你寫信，你有沒有收到？
她準備離去。身影沒入黑暗里頭。他緊張地問：這些年你有沒有想我？
她又從黑暗中慢慢清晰顯現，挪移到他面前。他抓住她的手。兩人哀慟得無奈。她最終還是要離去。留下他一人痛哭不能自己……。”

孫老師說起他父親的故事。當年在中國，父親和小叔感情最要好。祖父決定帶父親下南洋，父親決意要小叔一同上船才肯走，不然不走。祖父只好騙說他們下一班船會跟上來。怎知，這一分離就是數十載。七十年后，兩個老人再相聚。孫老師說單聽他大哥在電話中描述兩個老人擁抱的情景，她已情緒深陷不能自拔。孫老師說着，語調是哽咽抽泣的。有女同學上來給老師紙巾。我這個工作人員呆在老師后頭候着下一個指示，也偷偷流了幾把眼淚。
戲劇是什么呢？我最后比較接受的解釋是：戲劇是一群人的集體即興創作。這群人不只是演員或導演或劇作家，也包括幕后的燈光師、美術指導、舞臺設計……每一個人都是創作者。所有創作者站在同一條線上。每一個奇異的天馬行空想像交織成一幅光彩絢麗的作品。
「暗戀桃花源」結束的時候，舞臺上出現一個戴奶黃假發穿長長睡袍的神秘女子（我知道這演員叫蔡燦得）。她蹲坐地上拾起一張張圓狀冥紙。然后她起身，一把抓掉假發，脫下睡袍露出黑色短褲和紫紅熱衫。左手一揮，揮出一整片零落飄散的冥紙。我們都在猜這個角色的寓意。
我猜，她是劇場幽靈。一場演出結束以后，就不可能一模一樣的重現。撒冥紙的舉動，像是哀悼這一場演出到處浮現的悸動，就此要隨落幕后安息了。下一個悸動出現時已經又是另一回事。
每個人都離開了。留下我和師兄們拆解熒幕、器具，收進套子。我仿佛聽見冥紙磨拭空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