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真的好累。走在路上，她覺得自己眼睛好像就快要閉上了一樣。
凌晨兩點，走出打工的便利商店，只剩下幾盞孤獨的路燈。
「回家小心啊，81！」和善的店長站在櫃台後不忘再次提點她。她輕輕地舉起手示意，跟著門上那聲”叮咚”的制式招呼鈴聲，走出門外。
夜涼如水，今夜的天空沒有月亮，仔細一看，倒是有幾顆浮浮沉沉的星子。
或許是吹了一下風，感覺精神多少好一點了。習慣性地往左邊迴廊的方向走過去，雖然感覺身體很疲憊…
她從小就是這樣，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完成它。國小體育老師要考跳繩，她可以早起半個小時起來練習；音樂課的豎笛也是，每天回家拿起課本就是不斷地吹奏著曲子直到熟悉；國中時候想要將英文學好，固定聽廣播買讀本加強自我能力；到了高中，為了能常常看見接近暗戀的他，下課之後就是在跑到操場去，參加她其實並不特別喜歡的籃球…
她想想自己，做什麼事都認真，面對感情也是一樣。只可惜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是唯一並非用心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的東西。
走到那個面向湖畔的熟悉位置，她闔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人家說夜裡植物放出的是二氧化碳，她就是覺得比白日的空氣清新。
舉目望了一下前方暗黑的湖面，只有幾盞微弱的路燈映照出水面波光粼粼。可能真的太晚了，很努力地逡巡著，卻仍未看見黑天鵝輕靈游動的漂亮身姿。
摀著嘴打了個呵欠，暑假的生活總是比較隨興一點，即使每天平均還是睡上七個小時，但差不多三點上床十點起來…她也不知道這樣算正常還是不正常。
準備轉身離去了，卻在移動步伐的同時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小小聲的、悠揚的旋律。她並沒有被嚇到，只是覺得驚奇：這麼晚了，怎麼會有音樂聲呢？
然後她看見右下方不遠處的小空地上，有一個身影，由於背對著她，所以她只能看見一個略瘦的頎長背影。幽微的燈光照映之下，她看見對方彷彿隨著那優美的迷人樂音，輕輕地舞動起來…
黑色略顯寬鬆的短袖T恤，深灰色的運動滑板褲，一頭黑髮長及肩頭，正隨著身體的節奏律動揚起一陣微風。她猜不出那是男生還女生，只覺得對方的舞蹈動作很柔很美，抬手、扭身、垂首、款擺──
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似乎就要停息，胸中竟有些難過地疼了起來…
特別記得其中一個動作：對方側過身子微微向後傾身，恍若仰望著高懸於天，記憶中那一輪皎潔明月，然後緩緩地向著天空舉起右手，復又像鳥羽展翅一般輕柔地朝下揮動三次…
腦海中忽然浮起了小時候曾經看過的，天鵝湖的故事。她以為自己所看見的應該不是人，而是受到詛咒，只有在夜裡才能變回人型的美麗天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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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那片熟悉的空地上，跳著原本我們說要一起練習的那首歌。
這次的舞蹈編排真的很美…要是妳看見了一定也會這樣說。
以前每次跳完，妳總是坐在我的右手邊，然後輕輕地說著很多很多屬於我們的夢想。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妳靠在我右肩上的重量，涼涼的夜風中有著妳熱舞過後的溫度以及淡淡的髮香。
喜歡一起仰望著月亮，說一些關於未來的事。那時我總是想著要是能留住這一刻就好了，月很亮，眼前的湖很美，還有妳在我身邊…
“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亞中，茱莉葉對著她的情人羅密歐所說的這句話。原來是我不該在月光下，在心裡祈求這樣的願望，才會終究，讓妳離開了我的身旁…
聽著CD中流洩而出的悠美旋轉還有那把熟悉的男聲，我踩著記憶中的步伐，仰望著天空然後抬起了雙手──
今夜的星空，沒有月亮，只是一片闇黑的深海…我將手輕輕地往下方緩擺三次，就像收起了那雙，因為有妳而得以自在飛翔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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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天，她還是習慣打完工回家的路上，走到迴廊上看看才回去。
不過卻沒再看見那個舞動的身影了…只是偶爾會看見在月光下游動的黑天鵝。
腦海中還記得，當她第一天進來中正大學時，他帶著她遊校園的情景。那時，他大二，她大一，感情在高中畢業考上同一所大學時開始萌芽，一如青春一般單純美好。
那一天，是晴天，蔚藍的天空連一朵白雲也看不見。太陽很大，他和她就像寓言”北風與太陽”裡的兩個旅人，走不多遠就臣服於陽光的熱力下，於是便決定先到離校門及女生宿舍最近的活動中心休息歇腿好了。
兩個人各自點了一杯飲料，於是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她隨口地問著一些關於這座日後她必須在此度過四年的大學的事情，好平撫胸腔裡那顆怦然不已的心臟。
他告訴她，這裡是第一個要記起來的地方：如果以後趕著上課，至少要知道這邊有學生餐廳，可以解決最基本的民生問題。
「而且還有眼前這座寧靜湖…看著它，彷彿心裡那些煩人的事也都沒了。」
他還跟她說，湖裡有著身價不凡的黑天鵝唷！「一隻好像八十萬呢！」她清楚記得他臉上那種一如孩子般頑皮嘻鬧的笑語神情，讓她也忍俊不住地跟著笑了開來。
閉上眼睛…那天陽光的溫度以及歡愉的欣喜似乎又回到身邊。從那天起，她就愛上了校園裡這個美麗的人工湖泊，和湖裡永遠悠游其中身姿優美的黑天鵝…
還有總歸這所有的最初原因：那時在她眼前的男孩，那教她迷戀的溫柔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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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收銀機前，忍不住又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看著手錶，一點五十四分，等一下就可以下班了。
店長已經在房間裡換制服，她微微地環視了一下店裡，清潔工作已經做了，架上的東西也都補得差不多了…每天一樣的例行公事，她還是快速地回想一下，確定手邊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畢。
從門後走出來，和善的店長隨口跟她打了聲招呼「辛苦了，趕快回家休息吧！」先是檢視了一下收銀機裡的發票是否還足夠，然後一邊點算著裡面的金額。
她沒說什麼，只是輕輕地頷首。身體的疲憊感讓她偷偷地吞下一個呵欠，眼中頓時盈上了一層薄薄的淚水。
“叮咚！”
「歡迎光臨…」由於身邊的店長還在點算著錢數，下意識地她還是開了口說出制式的招呼口號。
只是眼前的人，讓她有些微微地睜大了雙眼──
從眼前閃過的身影，教她還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長相。但那一身黑色略為寬鬆的短袖T恤，還有深灰色的運動板褲，以及那頭彷彿染上些許水氣的黑色及肩長髮…
她直覺地反應著：這應該就是那天夜裡看見的，那個變成人型跳舞的黑天鵝吧！或許沒有意料到會再見到對方，無法控制的心臟又開始加速跳動起來。
一時間也忘了該有什麼反應，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走到冰櫃前面拿出了一罐飲料，然後來到她的面前。
清秀的蜜糖色面容，讓她猜不出來對方是男生還女生，然而仔細一看眼前人的身型體態，才發覺那應該是個男孩。在男生看來，他的身高並不算特別高，莫約只比160左右的她高出半個頭，身材清瘦適中。她發現對方好像剛淋過一場小雨，不只是髮上，臉上手臂上都沾著細細的小水珠…
「小姐…」對方似乎等不到她的反應，只好自己開口。她呆呆地回神過來，發現對方那雙清亮的大眼正直視著她，她趕緊接過對方手中的運動飲料，刷過條碼器準備結帳。
「二十元…」接過對方手上的錢，她看見那個男孩的手指很是乾淨修長，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男生的手。低下頭去將錢放入收銀櫃再取下發票，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似乎有些泛紅…
「謝謝。」將發票遞給男孩，對方很有禮貌地應了聲謝。他的聲音再次讓她心跳亂了節奏，那是一把比一般男孩更低沉的聲線，跟他的外表不太相襯。
男孩轉身就要朝門外離開，不經意地視線再次滑過他的身上…這才發現進門時沒能看見的左手臂手腕處，有一塊似乎還未處理過的鮮紅擦傷。
“叮咚！”
「同學，稍等一下…」她在男孩走到自動門前，正要從店裡離開時喊住了他。男孩轉過頭，眼神有些不解的疑惑。
「這個給你…」她很快地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東西，然後遞給他。
「謝謝…」男孩望望左手手肘處已被貼上ok繃的傷口，輕輕地道了一聲謝。
「不會…」她只得開口回應。
此刻的他們正並肩坐在湖邊，她想起那就是第一次看見他跳舞的地方。方才似乎真的下過一陣小雨，冰涼的地上坐久了彷彿真就傳過來一陣冷意。夜涼如水，偶爾會有一陣風吹過，幽暗的昏黃燈光反射在湖面上，泛起一陣陣波紋。
尷尬著，彼此都沒再開口說話，於是只得各自愣愣地看著面前的景色發呆。她張望了一下，沒看見黑天鵝的身影，應該都睡了吧！天上的月亮也只剩一抹彎彎細細的上弦月，明亮地兀自守著這個寧靜的深夜。
「妳…之前是不是大概都會在這個時候，在走廊上面看湖？」她聽見男孩忽然開了口，這才意會過來他似乎正在問著她，放在膝上的右手指了一下她斜後方的方向。
「嗯…」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你看到我了啊…」
「嗯…是啊…當時我還有些吃驚呢！因為真的很晚了…」男孩看著她笑了一下，那是一個淡淡的微笑，卻神奇地瓦解了他原本臉上冷漠的線條。好像小孩子呢…她想著。
「其實我也曾經看到你在這邊跳舞呢…」她對他回以一笑，不知怎麼地很自然地就說出了這件事。「只看過一次，應該已經是好幾天前吧…」
「喔？是喔…」她看見男孩把頭轉回前方，長長的前髮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微微散落在頰邊，那表情竟讓她覺得有些寂寞…
「…」沒有說話，她也把頭轉回前方。
突然，她聽見了身旁右側的人輕輕地哼著一段歌詞，愣了一下，雖然並不了解，但她猜測那應該是日文歌，而且就是那天她聽見的那首很優美的歌。
風中傳來男孩低沉的好聽的聲音，那聲音與旋律溫柔得像似一支催眠曲，彷彿下一秒鐘閉上眼睛睡去便能得到一個好夢…她微微地偏著頭望著皎潔月光下的湖泊，難怪今晚沒有看見黑天鵝，因為那現在就在她的身邊吧…
他唱了一小段，然後很自然地收起了空氣中最後一個音符，像蝴蝶翩翩地振翅飛走那般，教人有些不捨的眷戀。
「真的很好聽…是你上次跳舞時的那首歌曲吧？」她覺得這首歌跟男孩的歌聲，真的都很動人。
「嗯…是啊…後天吧，我會再來跳舞，妳會來嗎？」她聽見男孩說的話，轉過頭去正想回應，眼光卻忽然被眼前那張燦燦的笑靨凝住…這才注意到男孩還有一顆很可愛的小虎牙，那笑容就像一個純真的天使一樣，讓她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嗯…會啊，只要有打工我就會來這裡看看再回去。」她再次笑了，然後選擇最簡單也最安全的方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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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終於遇見了那個看湖的女孩…
要不是那時忽然下起一陣雨，想說進去便利商店買罐飲料，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發現，原來她就在這邊打工。
因為之前不小心扭傷了腳，所以好幾天沒過來這邊練舞了。就在三、四天前吧，忽然很想看看寧靜湖，於是出了門，慢慢地沿著小路打算到湖上的拱橋走走。
還沒走上拱橋，不經意抬頭之間卻看見活動餐聽那邊的迴廊上，佇立著一個身影…
由於距離有些遠，今晚細細的月眉也不夠明亮，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只看見一個很單薄的身影。
黑色的無袖背心和暗色的牛仔褲，頭髮長長的，直覺應該是個女孩。看見她我並不覺得害怕或恐懼，只是有些驚訝這麼晚了還會有人出現在這裡。
她並沒有什麼動作，只是朝著寧靜湖的方向，靜靜地站著。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停下腳步望著那抹身影，沒有再舉步往拱橋上走去…或許下意識地我也不想打擾她看湖的心情。
等了一會兒，就在我以為這靜止的時間已經將她凝成一座眺望的雕像時…我卻感覺她似乎閉上了眼睛，然後微微地仰起頭──
皎潔的月光下，她很自然地抬起細瘦的雙臂，夜風揚起她柔柔的黑色長髮，那姿態彷彿就要朝著湖面御風飛行…
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看到小時候看見的，”天鵝湖”的童話中，在月光下幻化成優美人形的黑天鵝…
之後只要來到湖畔，大概就在凌晨兩點鐘左右，我便會看見她的身影，一如當日，她會靜靜地在那邊待上幾分鐘，然後又悄悄地離開。
其實今天一開始在便利商店看見她時，我並沒有認出來…是之後離開那邊，當我們一起走到我先前跳舞的空地時，我望著走在我稍前方的身影時，心中突然湧上一個念頭：她便是我所看到的黑天鵝女孩！
小小的臉蛋，長長的瀏海下遮映著一雙清亮的大眼睛，不多話地沉默，臉上隱隱給我一種安靜的寂寞感覺…然而當我望見她輕輕微笑的神情，我的心猛然地跳了一下──
因為我想起了妳，她跟妳一樣，唇邊都有一對笑起來很可愛的小梨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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