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總是會發生一兩件讓我覺得很受挫、很灰心的事情。去年是《愛殺十七》班底製作的新品種偶像劇《親親小爸》完全沒得到應有的重視與關注；而今年，則是六月六日剛上映的國片《九降風》首週末票房僅有新台幣四十九萬（三個拷貝）。我想，《九降風》的票房失利，遠比三月底上映的《流浪神狗人》的叫好不叫座，或者同檔期上映的《紅氣球》票房只有新台幣二十五萬（同樣三個拷貝），甚至《駭速快手》遭受全世界大多數影評人及觀眾的扭曲、誤解，更讓我感到無力。
老實說，我一直非常看好《九降風》的票房，我甚至還覺得它首週台北票房破百萬根本不是問題。九個主要演員中有八個長得這麼可口，首週票房如果沒賣到兩百萬，台灣那些粉絲、後援會的小弟弟小妹妹到底在幹什麼（寫這句話我會不會被吐口水）？假如當年《藍色大門》在卡司完全沒知名度的情況下能賣上百來萬，為什麼《九降風》開畫成績卻是如此不堪？
昨天晚上一直與各方人馬msn熱線談《九降風》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有某位焦慮的導演說，這樣的票房成績讓他對自己的未來更恐慌了。有完全與電影圈無關的觀眾說，《九降風》是啥？降頭片嗎？《邪降》系列嗎？至於偶而跟著我一起進戲院支持國片、藝術電影的老弟，被我問說最近侯導、張導與《九降風》三部國片，想一起去看哪部時，他想也不想的首選就是《蝴蝶》。畢竟作者論對他來說也是個品牌。他似乎也沒啥興趣去瞭解《九降風》是一部什麼樣的電影。
我以為《九降風》行銷、宣傳得很夠。我以為一籮筐網路新聞、好幾場校園場跑一跑，應該夠了。結果，我發現我徹徹底底錯了。從頭到尾，《九降風》就只是「顧穩」藝術電影（aka 影展掛）觀眾這個基本盤。三個拷貝新台幣四十來萬的首週票房成績，幾乎就是表現差強人意的一般獨立電影的表現。沒特別好，也不至於稱為災難。《九降風》的首週票房不如預期，或許就如昨天某人在msn說的，原來我們（包括國片相關人員、影評人、學者、獨立發行團隊）從頭到尾都太自溺了。我們還是一直在一個小圈圈裡打轉。很悲哀，很殘忍的一句話。但其實一針見血。
許多人很積極地為國片打拼，四處找資金的，等待機會而犧牲許多的，可以不拿稿費拼命寫文四處推的、想盡花招發佈消息尋找異業結盟的……。但事實證明，我們的確一直沒有走出小圈圈。我們的自high顯然沒有得到普羅觀眾的認同。林書宇導演一定很受挫，這是絕對的。負責宣傳的原子映象團隊一定很受挫，這也是絕對的。但是這些自然都與我無關，也與看或沒看過《九降風》的觀眾無關。因為再怎麼優質的電影，終究必須接受市場考驗。只有達到它的預期，它才算是成功的案子。這與它得了多少獎無關，這也與它未來會不會名列台灣影史無關。
不論品質的話，《盛夏光年》、《刺青》、《不能說的秘密》因為有明星，品牌知名度足夠，所以票房表現令人滿意。至於《藍色大門》在桂綸鎂當時默默無名的情況下何以能賣座，你可以說那是遙遠年代的事了，外在環境不該與今日情況一起分析。而《九降風》呢？我只能說，它終究沒能打進《不能說的秘密》或者三立偶像劇《命中注定我愛你》的觀眾群裡頭。就這點而言，它盡力了，但它也失敗了（預告剪得毫無吸引力，沒針對六年級觀眾族群下猛藥，沒多放幾秒鐘〈我期待〉天籟之音，我想都該檢討一下）。你如果想反問我，那到底該怎麼打進去？老實說我並不知道。我曾經試著想過，如果今天這個project是《十七歲的天空》班底來製作、行銷，或者演員全改成黑澀會美眉＋棒棒糖男孩，票房有沒有可能多出一個零？我還是不知道。
再去研究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好像也沒啥意義。畢竟今天燒錢的人是發放輔導金的國庫，以及曾志偉。與我無關。我寫這篇文章催票，只因為我在意這部電影，只因為我喜歡這部電影，只因為我深深被這部電影感動。
林書宇得獎連連的短片《海巡尖兵》（本片即將在七月中旬的金穗獎入圍暨回顧影展中放映）以總統大選之夜為背景，透過即將退伍的上兵、苦媳婦熬成婆的一兵、以及懦弱怕事的二兵，三個人在夜巡海岸線時擦槍走火的意外事件，去探討「取代」與成長之間的辯證。高度戲劇性的內容、充滿張力的調度、加上意在言外的時空背景指涉，讓這部短片承載了許多劇情長片也負荷不起的重量，與黃銘正的《城市飛行》堪稱進十年來台灣出品格局最大的兩則國族寓言。
在某種意義上，《九降風》可說是就「取代」這個核心概念，再往外延展。無論是《海巡尖兵》的士兵三人組還是《九降風》裡的職棒粉絲七人幫，對外他們都是一個整體，對內他們卻又自我切割成一組一組的，無論扶持還是對立，無論分裂或是結盟，軍隊三個階層對比高校三個年級，團體中權力與情感的流動轉換，林書宇透過諸多細節的深刻關照，讓每個戲劇性轉折都能充滿說服力，而逐漸積累的情感能量，更是在電影的最後二十分鐘裡，分別在炫然欲泣的激昂情緒中，以及宛如魔法般的超現實相會裡，感傷地解壓縮。
《九降風》的故事背景（1996-1997）幾乎完全依照導演個人的成長座標來設定，而透過職棒的起落來指涉一整個世代逐夢未果的失落，實在是高明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操作方式，比《海巡尖兵》的總統大選背景設定更渾然天成、更鄉愁感傷，卻也更見史詩格局。《九降風》事實上與探討高中生內在性向認同的《藍色大門》大相逕庭，我反倒覺得它是我們六年級生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最近剛發行DVD的《男孩我最壞（Superbad）》，透過兩名即將上大學的死黨在高校最後轟趴上的一夜瘋狂，白爛中泛著感傷地點出面臨成長的狂喜與不捨過往的鄉愁，簡直是相隔三十年的新世代版本《美國風情畫》。而《九降風》的情形也有些類似，它簡直就是故事背景相隔了三十年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那些令人熟悉的符碼、情境的再度搬演，甚至柯宇綸的特別演出，以及刻意植入的台灣新電影印記，我想都是再明顯不過的致敬方式。不過，真正讓我激動的是，《九降風》足夠資格作為一部後新電影時期的國族史詩。八十年代的台灣新電影，往往透過台灣與中國在文化與歷史上的區別，建立所謂的台灣主體性。如今隨著解嚴及九十年代的全球化浪潮，以及所謂戰後嬰兒潮後代的接掌，歷史包袱的逐漸解放與政經環境的大哉變，讓如今的所謂國族電影，在界線上已然曖昧模稜。可喜的是，《九降風》這部拿到香港資金的跨國電影，其外在製片條件卻未阻擋創作者以X世代角度來定義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意圖，那種原汁原味的點滴「台」味，以及對屬於台灣新世代觀點的主體性追求與建構，於是更顯彌足珍貴（看看《基因決定我愛你》混搭成什麼跨國四不像；再看看《盛夏光年》多麼荒誕不切實際）。
《九降風》的精彩，我大概必須用至少三千字以上的長度，才足以一一拆解。事實上，它值得我這樣的書寫（不過現在為了催票趕時機，先隨便整理白話文貼出來）。或者說，看完《九降風》之後，我覺得我如果沒寫出什麼東西來幫忙催一下票，我實在忝為台灣影評人，我實在對不起這部電影帶給我的近兩小時萬般美好。最後，再來聽一下張雨生的〈我期待〉。原來，他也正好過世十年。
我期待 作詞：張雨生 作曲：張雨生
我期待 有一天我會回來
回到我最初的愛 回到童貞的神采
我期待有一天我會明白
明白人世的至愛 明白原始的情懷
我情願 分合的無奈 能換來春夜的天籟
我情願 現在與未來 能充滿秋涼的爽快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前前後後 迂迂迴迴地試探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闊步 不留一絲遺憾
我情願 分合的無奈 能換來春夜的天籟
我情願 現在與未來 能充滿秋涼的爽快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前前後後 迂迂迴迴地試探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闊步 不留一絲遺憾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前前後後 迂迂迴迴地試探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闊步 不留一絲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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