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海底總動員》是2003年世界影壇票房評論雙贏的動畫冠軍王,那麼入圍法國凱薩獎及英國影藝學院獎並獲紐約、洛杉磯兩大影評人協會「年度最佳動畫」殊榮,還和《海》片一起入圍本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項(順帶入圍最佳原創歌曲)的英、法、加多國合資動畫《佳麗村三姊妹》Belleville Rendez-Vous(The Triplets of Belleville),無疑是《海》片問鼎小金人的超強敵手(可惜最後沒挑戰成功)。
法國出生的史文修梅(Sylvain Chomet),中學畢業後即進入Angouleme漫畫學院從四格漫畫開始學習。不過修梅自己明白,他的長處是編寫劇本。他曾前往英國動畫界尋求機會,為求溫飽拍過廣告,終於在加拿大尋得落腳處。他在訪問中說過,小時候瘋狂地著迷《丁丁歷險記》等老法國漫畫,也因此不難理解他的作品何以洋溢著濃濃的舊日氣味。
從他怯生生遞出動畫短片《老婦與鴿》The Old Lady and the Pigeons的劇情大綱起算,這25分鐘竟前後耗費了近十年才完成。為了籌措資金,他和合作伙伴捧著四分鐘前導片四處推銷,心灰意冷之餘打算在加拿大重新開始,卻因為BBC、法國、加拿大相繼對他的提議表現出興趣,十年動畫夢終於露出一線曙光。
《老婦與鴿》這部短片處女作在推出後豔驚四方,除了獲得凱薩獎與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類提名,還獲得英國影藝學院及加拿大金尼獎最佳動畫短片獎。短短的25分鐘,《老婦與鴿》揉合了提姆波頓式的的黑色怪雞風格及手繪插畫的詩情寫意,把一個從溫馨演變為噬人夢魘的聖誕安魂曲說得無比精彩。
大概因為《老婦與鴿》裡的老婦形象塑造太成功,修梅一度想為這個角色延伸出加長版本的續集。原來的計畫是分成三部分:第一部份沿用《老婦與鴿》架構;第二部份是關於巴黎與單車的《老婦與單車》The Old Lady and the Bicycles;第三部份發生在聖羅倫斯公路上的汽車酒店,講的是老婦人與加拿大魁北克特產的青蛙(Ouaouarons)的故事 ~《老婦與青蛙》The Old Lady and the Ouaouarons。然而因為「老婦」版權糾紛問題,修梅最後索性完全放棄第一部份及這個原創角色,另行創造出《佳麗村三姊妹》裡有著堅韌生命力的冠軍婆婆——蘇莎夫人這個可愛角色。
雖然和《老婦與鴿》同樣採取默片形式,同樣注重各種細緻的聲音表現而放棄對白,修梅這部長篇動畫《佳麗村三姊妹》在調性上緩和溫暖多了,甚至還帶著幾米式的雲淡風清。《佳麗村三姊妹》講的是名叫冠軍的孤獨男孩在參加環法自行車大賽時遭黑手黨綁架,老而彌堅的蘇莎夫人飄洋過海展開救援的故事。關於「佳麗村」這個揉合了美國紐約與加拿大魁北克特色的虛擬城市,修梅以超寫實的後設趣味來投射屬於私人的城市印象,因為他想透過動畫的天馬行空帶出真實攝影機捕捉不來的東西。最令人興奮的是,修梅獨具巧思地運用比例失衡的幾何圖形創造出片中每個角色的外型,蘇莎夫人是圓形,黑手黨是方塊,冠軍小時候是圓型(運動前),長大後卻成了根竹竿(運動後)…,因為他希望藉由誇張圖形與失調比例帶出有稜有角的角色個性。
一張老唱盤,一台陳舊的黑白電視機,一張泛黃的照片,一間擁擠喧嘩的夜總會…修梅的私密記憶鄉愁,在《佳》片中俯拾皆是。除了處處嗅得到卓別林、基頓、賈克大地及豆豆先生式的幽默,修梅還成功運用電腦數位技術,重現童年記憶的點點滴滴及個人對火車的非常情感。冠軍幼時的落寞孤獨是修梅的自身寫照,不過蘇莎夫人並非來自修梅對自己祖母的印象,據他表示,佳麗村三姊妹的舉止反而比較接近自己的祖母喔。
當然修梅也沒放過偷偷修理「大美國」的機會。《佳麗村三姊妹》裡的法國男孩冠軍(象徵歐洲舊日價值)遭黑手黨綁架到佳麗村(象徵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社會,順便諷刺城鄉差距),被迫成為賭場上的一粒棋碼,只能毫不停歇地賽車以供賭客下注;幫助冠軍婆婆的佳麗村三姊妹是遭時代遺棄的過氣歌舞藝人,悠悠吐放自己的價值與尊嚴。繼續解讀下去,《老婦與鴿》裡的飢餓男人逐漸貪得無厭,看似善良的老婦終有現出原形的一天,不也是舊歐洲與新美國價值衝撞的另類詮釋?
修梅的作品是幽默的,是愉悅的,是巧心的,卻也是散發著淡淡憂傷的。
附註:
今年的動畫影展,很可能是影迷在大銀幕上親炙《佳麗村三姊妹》這部獨特長篇動畫的唯一機會,請千萬要好好把握。另外,同樣提到自行車、同樣在片尾來上一場精彩的救援行動,去年以《千年女優》讓台灣觀眾驚豔的日本動畫導演今敏的新作《東京教父》Tokyo Godfathers裡沒有三姊妹,卻多了三個古道熱腸的「教父母」(請注意片名的Godfathers是複數)。故事發生在平安夜到新年的那幾天,三個流浪街頭的失意人在聖樂中發現了垃圾堆旁的棄嬰,開始了一場有如《冰原歷險記》Ice Age般送孩子回家的公路之旅。
一個失意的自由車選手、一個愛人同志死於愛滋的前扮妝皇后(她在片中說了一個很感人的紅魔鬼的故事)、一個因為寵物走失跟父親鬧彆扭而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組合成這支怪異的護送隊伍。今敏以通俗劇模式一層層剝開覆蓋在這三個角色身上的髒污與枷鎖,漸漸的,我們發現不只是這三個要角,其他角色例如黑社會老大、從良的酒家小姐、善心護士等看似工具性連貫起劇情的串場人物,其實和這三個要角在情感上有著替代、修補、慰藉的關係。才剛以《盲劍俠》讓觀眾讚不絕口的配樂家鈴木慶一,這回以聖誕樂聲為底,配合故事近尾聲時節奏的逐漸加快,以貝多芬的〈快樂頌〉堆疊出全片最令人動容的魔法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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