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跟你不熟的人面前,看起來應該是笑容滿溢無事樣,尤其是在越接近送你最後一程的日子裏。
很怕有人會多說一句,不過是個舊情人這樣輕描淡寫的話,讓自己忍不住撲過去狠狠搥打一番,我是真的受夠了,那些置身事外的人來幫忙談著這一場場感情,或是隨意評論些什麼,都只是路人不是嗎?
所以對情緒的隱忍和撐不住的崩潰後再偽裝,只因我想這些愛都只該對你一人說而已。
請來我夢裏吧,你何曾捨得我連對你說話都這般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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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要寫完了,可在送你走最後一程前,卻還是有那麼多哽在喉嚨的話想說。
我所親愛的,所親愛的你:
又一次,我像是當年那般再當一次屠龍公主。
他們說我臉如當年青澀,處事卻沉穩辛辣許多,大概是明白了,這次不會再有誰擋在後面,而我能討該算的帳都避不了。
Lin躺在病床上,再也無法對我笑的那個樣子,我一直記在心裏,就像數著什麼數字一樣,沒有忘記任何一個人,拿著那小小的手臂擁得再緊,卻都沒有任何溫暖。
電視裏總是把生離死別拍得很唯美,但其實當一個人要走的時候,那個人會不斷發汗,甚至是尿失禁,要把所有東西都往身體外面丟出,所以醫院通常不會再讓病人進食。
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我那時候才國一,抱著Jiun的身體不斷想為她擦汗,然後一邊聽著她說話,慌到極點,連眼淚都忘記,然後看你們一個個衝進來,最後我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才像是從夢裏醒來,停止為她唱那首歌。
把青春的夢都交上來吧,所以我開始叛逆。
坐在Lin的車後面,跟風比速度,從誰的手上接過大麻,我曾放縱過一切,放棄吧,狠狠地拋空所有,只有你像放風箏吧,如隱隨形,始終不願斷線。
愛過的人,應不算少?只是每每愛上誰,以死、以離、以別,那些人都爭先恐後離開我身邊,你應該都知道或是認識。
是我不夠好,這樣哭著告訴你。
不要愛我,那是絕望冷漠的表情。
而你,我竟然不敢想,想那些日子的自殘,你是用何種的心情跟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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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辦公室裏,和整理那些你各個住所時,我發現了你放在抽屜裏的圖,從來不知你的素描繪得如此逼真,一架架的飛機,那是愛還是痛?
也許都是,飛機是愛,上面的人是痛。
翻閱你的日記,我才發現你一直用圖和文默默與我對話著,不管人在哪,讀我讀過的書、電影,看我看過的節目,甚至一個人去觀看我想看的舞台劇等等,你寫下自己的感覺也猜想著我的感覺。
什麼都會有預兆,我卻故意忽略,如果去年生日在旅館裏丟了你送的禮物,會因為那份牽掛多些聯絡,你現在還會不會少些孤單呢?
你死了以後,我的心某些角落變得溫柔許多。
不是第一次告別,這些年來,你因為結婚、工作、分手種種原因和我離別不下數十次,但卻從來沒有不歸來過,就算你曾心痛說下狠話,我也不曾認真相信。
一直是不夠認真討厭或是恨誰的人,所以我的字典裏沒有鬧翻交惡等字眼,任生命裏的人來來去去,那些都是緣份,我說,像某種勸慰自己,只是從來無法真的免去心痛。
應該算是公平,我放你走,任你打那巴掌,因為你覺得對我傷心失望,只是我從來沒有准誰可以放開生命的手啊,就算不喜歡或是不再愛我的,後來成為陌生人的,我都不忍詛咒怨恨,還是盼那些人過得好,更何況是你。
那個人說我好愛哭,可是我真的還是學不會怎麼對你的離去不傷心?不吃不睡,我裝得瘋癲,可是卻用另一面狠狠哭著,就為了不想對誰解釋什麼,尤其是被提醒要送你最後一程的日子。
那是一場戲,一場精心安排的戲,每樣都依了你的喜好,所以你不要把所有這生沒有用盡的頑皮都在這時候拿出來,我陪你,陪你演完這場戲,演完以後,你就醒來,再像以前一樣拉拉我的髮,好不好?
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跟我說話,別讓我這樣說著自己的事,卻聽不到你說,關於你喜歡的顏色,你愛吃的食物,你喜歡的書、電影等,對什麼時事的感想,迷戀哪方面的興趣…,就算你害羞,要捧著日記一字字唸給我聽也無妨。
就是別讓我一個人無聲地讀著你的心,深深痛著卻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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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我還是沒有找到一個家,也依然不敢回家,即使極力想把什麼都捧在母親的手裏,開始為她存下一份份保障,也買下一份份她所喜歡的。
但除了那麼一次,你認真在我手套上婚戒,看到她難得安心欣慰的模樣。
然而,那卻是一個遙遙無期的夢,不曾在計劃裏的,她擔憂,我默默在心裏道歉,不是因為錯過了你,而是我從來沒有勇氣認真面對婚姻。
活該,妳沒有家;曾經這樣笑著對自己說。
聽起來嚴厲嗎?你卻最應該知道,我對自己的看法,再難堪的字眼都不是誰加在這身上,而是我自己。
沒有家那就流浪吧,我在一個個城市裏遊走,卻逃不過什麼,就算看似那樣自由,穿過風,從北到南,都一個人,也許就是最看似無邊際的,最讓人害怕。
只是多遠的地方,都不會成為終點嗎?開始認命後,我或許也要離開台灣這片土地,步上你的後程,那些曾經被安排好的路又回到了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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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的文字少了許多,給那個人的情書,或是每日心情日記都像是消失了。
太多人猜測著這心情,是好還是壞?和那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否順利幸福?你從那麼遙遠的地方看著,應該比在最近地方的人清楚許多。
畢竟,我都是聽著其他人的抱怨煩惱而已。
不開心又何必寫呢?只是,不是生活裏感到什麼委屈,而是我不懂如果所寫的文字會讓其他人看了猜測跟著不快樂,然後我又沒力氣解釋,又應該要說什麼呢?
那個人每每走後,我都一個人悶起來哭。
就算兩個人現在終於穩定,只是我哭的是抹不去的悲傷,那些為你難過的,不能在那個人面前表現。
忙了一整天,都在淋雨。
先是不管雨跑了整天,就為了想找台好點的MP3,讓那個人可以在跑步時聽,而不是一直聽壞,那個人驚訝的說妳怎麼買這麼貴,我說故意的,因為知道那個人不會捨得買好點給自己。
後來,那個人在夜裏發燒,我又趕著大雨出去買米,就為了醒來時,能有些清粥吃,好讓病人稍感愉快,都是為了成全那個人的願望。
一大早,又陪著那個人參加比賽,我在後面慢慢依自己的速度走完了另一個里程,湖光山色,看著誰望著誰的背膀超越著誰的樣子,而我想,我只想閉上眼睛超越自己而已。
這個性,太不適合參加競賽。
卻希望自己是個魔術師,能隨時能成全願望,因為我迷戀那驚喜開心的表情,我這樣對那個人說,只是在心裏問了自己,又曾幾何時成全你什麼呢?
和那個人不斷不斷做著愛,我讓腦袋專心律動,不再想你的事,在誰身邊就應該專心,怎能永遠都有所愧疚,補償不了的,就讓自己幸福來送你這最後一程。
所以我努力對那個人更好,因為無法對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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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你出殯的日子。
那個人前一天被急忙地召回,然後難得常想起我似的,中午打回來說要吃飯散步,而我裝得像是個孩子,享受那靜謐。
調整著心情,我跟著那個人出門,然後再一個人去看了電影,買了母親節禮物,還有二件情侶裝,半似故意的忘了帶手機出門。
我常把那個人拒絕在門外,六年的感情,可是誰也沒有因此更靠近點什麼,店員要我用那個人的會員卡打折時,我竟然皺起眉猶豫了,明知那個人會答應,卻總是想分得清楚,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再分離。
可你應該知道,我和他連架都不吵了。
電影「魔法保姆麥克菲」裏,賽門問麥克菲能否讓父親不要娶奎太太時,麥克菲說我不能干涉別人的感情,讓我想到另一部電影「王牌天神」中,上帝說即使是神也不能改變人的自由心智。
你懂得我想說的,當我回答著服務員要一半鹹一半甜的爆米花時,看著那美祿發呆,其實我也因為某些人短暫經過生命,而改變了什麼習慣。
那些都是無心,但我也曾經真的很喜歡別人。
只是那些情感都私密,除了我和他們,沒有人知道,不會有路人甲乙丙丁來過問,就算我們都不屬於彼此,所以想起來都是美,沒有太多疤痕傷痛。
但你是我的最藏私,我卻是你的落落大方,以致於傷痕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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