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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失敗了。」
我向軍師大人土下座並這麼說的時候，是姉川合戰的前一夜。所有人，包括援軍的大友宗麟、井依直政、村上義清和大道寺政繁都集合在二十疊大的瀧之屋裡。因為天氣悶熱，人又多的關係，西北兩面的紙門全都被拉開，讓空氣能夠流通，音羽瀑布終年不斷的流水聲隨著風輕輕地拂過耳際。
我愧疚地看著露出些微驚訝的菜菜，又重複了一次。「對不起，妳交代給我的任務，失敗了。」我拉了拉旁邊事不關己的柏木的手。「那個，柏木她也失敗了，請原諒我們。」
可是菜菜卻毫不在意地笑著。「預料之中，無須介意。」
啊？預料我們會失敗還叫我們去？是故意要整我們嗎？害我現在一聽到真田信繁的名字就會想捂著臉跑掉。妳到底知不知道那件事對我的人生造成了多麼大的陰影啊！柏木現在還偶爾想到就會拿出來講耶，害我恨不得拿她自己買的界筒轟掉她那個只有在損人和裝可愛時才轉得快的腦袋。
「唉呀，我沒有要整妳們的意思。」
「不然呢！」
當我這麼問的時候，迴廊上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然後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短袖T恤，戴著金屬細框眼鏡，手裡還拿著筆記本和原子筆的橫山，就站在門邊，看著我微笑。
「很抱歉，我來晚了。」
「不會不會。」高城熱絡地說著，還體貼地拍了拍我隔壁那個空著的座墊。「由依坐這裡啊，我們剛要開始。對了，妳要喝茶還是吃仙貝？」
妳們到底是在開忘年會還是戰略會議？還有，由依由依叫這麼親熱幹嘛！我滿腔的吐槽在一接觸到橫山沉靜的目光時，就全部都被吞回肚子裡去。然後橫山跪坐在我身旁，對高城禮貌地微笑。「不用了，謝謝。」
橫山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讓我覺得這幾天一直重複夢到柏木甩開紙門那瞬間而驚醒的自己，根本就跟白癡沒兩樣。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姉川合戰的行前會議就正式開始。」我們的軍師大人用毫無緊張感的可愛語調宣布。「首先呢，我要先來說一下布陣。我方的先手備是真田信繁大人，由您一人單挑敵方前鋒，也是最強戰力的淺井長政；而二先手備是仁藤、茉由、大友宗麟和松田康鄉，請抓緊時機直擊松永久秀；而以阿彩為主，搭配里奈、大道寺政繁、村上義清組成的本陣前備就把目標放在今川義元身上，擔任本陣游擊備的高城和倉持請快速解決朝比奈秦朝和三好義繼，然後根據戰況增援。」
咦？那我們呢？
「主公大人和家康大人就跟美優紀一起乖乖地待在本陣裡，如果有什麼意外的話，就可以利用美優紀的殿軍能力趁機脫身。」
簡單來說就是坐得遠遠的看戲嘛，我懂了。啊，可是我們三個這麼悠閒可以嗎？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看了旁邊的橫山一眼。她非常認真地低下頭，在筆記本上寫著重點，柔順的黑髮滑到頰邊，稍微掩住了她漂亮的側臉。
「以上，有什麼問題嗎？」
我在菜菜清脆的聲音中回過神來，慌張地拉回自己的視線。「那個，我們就這樣看戲可以嗎？」總覺得把橫山都拖下水了，自己卻只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觀的感覺非常的差。
「不然呢？妳們是總大將，又是戰力外，就算派妳們下場也是礙手礙腳啊。」
雖然是實話，但是妳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嗎？
「忠言逆耳啊。」菜菜感慨萬千地這麼說著，然後在戰力外的美優紀也跟著翻臉之前，話鋒一轉，講解起領地的規則。「話說回來，敵方的總大將是松永久秀真是意外呢，跟我所預想的有些不同。信繁大人，您覺得呢？」
啊？妳是認真的嗎？那個松永久秀可是心狠手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狠角色耶。我跟著菜菜的目光一起，把視線轉到身旁的橫山臉上。
「這種事情，雪齋大人不是比我還要清楚嗎？」橫山抬起頭，用一貫的沉靜笑容說著。「您不是一開始就料定了對方會以松永久秀為大將，所以才會做出正面迎敵的部署，還大膽地將鹿谷拿來作為籌碼嗎。」
「真不愧是信繁大人啊。」菜菜輕酌了一口茶，笑著回應。「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呢。」
「妳們誰可以解釋一下嗎？」高城代表眾人舉手發問了。
「我就知道妳們都沒有好好看幕府學生手冊裡的領地規則。」捧著茶的軍師大人看著一臉茫然的我們，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妳們知道中國西漢武帝為了削藩所推行的推恩令嗎？算了，問了也是白問。這麼說吧，我們把京都市簡單地分成十一區，假設說武田信玄可以一個人佔有五、六區的領地。那麼學生會的地位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也會造成幕府勢力強弱分布不均。所以才定下一個人只能擁有一個領地，多餘的必須分配給底下家臣團的規矩。附帶一提，這是信玄大人擔任學生會長期間，為了抑止上杉家勢力擴張所訂定的條例喔。」
這就叫做作繭自縛嗎？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那個戴熊貓帽的傢伙。
「咦，這麼說的話，平安神宮不是在主公的名下囉？」
「沒錯。」菜菜微微點頭。「平安神宮是歸在織田家的德川軍團名下，所以明天的總大將，是德川家康大人喔。」
不，我絕對不接受這種事情！我懊惱地瞪著幸災樂禍的柏木，哼了一聲。「可是我還是不懂誰當總大將有什麼差別！」
橫山輕輕推了推眼鏡，用柔軟的目光看著我，緩緩地解釋著。「因為在幕府的戰爭規則中，發起戰爭的總大將，必須以自己的領地作為賭注。如果對方是由無領地今川義元擔任總大將，那麼就算我們贏了，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只能奪回八坂神社而已。可是如果總大將是松永久秀或淺井長政的話，我們就能夠拿下銀閣寺或是詩仙堂其中一個了。」
「就是這樣子。」菜菜把茶杯放在腳邊，用像巧克力奶油一樣黏膩的聲音下了結論。「明天早上十點整，請在平安神宮集合，禁止遲到。好了，散會！」
結果我根本沒有聽出什麼結論嘛！重點只有誰去圍毆誰而已啊！哪有什麼布不布陣的。我無奈地垮下肩膀，推了推已經靠在我肩上睡死的柏木。「喂！要睡回去子安塔睡啦！起來啦柏木由紀！我可不想把妳背回去耶…」
「需要幫忙嗎？」
橫山柔軟的聲音輕輕地滑過耳邊，讓我的臉又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沒、沒關係，我自己可以解決的。」我看著她因為微笑而瞇成一條線的雙眼，慌亂地問著。「那個，橫山妳、為什麼要，幫我們啊？」等等，我這麼說，萬一橫山以為我嫌棄她的幫忙怎麼辦！我在心中懊惱地尖叫著。
可是橫山她卻沒有回答，只是歪著頭，溫柔地說著。「莉乃，晚安。」
於是我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橫山那太過溫柔的嗓音不斷地迴響在耳際，讓我的心臟像是心律不整一樣，完全無法入眠。我只能夠頂著一雙搞不好武田信玄會喜歡的熊貓眼，迎接我人生中第一場擔任總大將的戰役。
現在是午後一點，夏日的烈日正掛在頭頂上，旗影和人影都變成短短的一截，平安神宮火紅的牆色在強光下顯得格外刺眼。等一下這麼美麗的地方，就會變成像那天的円山公園那樣嗎？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整個人縮在跟雜賀孫市租來的導演椅上。
無戰力團的位置是在大極殿前，三面用繪有三葉葵紋布幕圍起來的木台上。雜賀屋品質保證，據說有48個人在上面跳舞都感覺不到一點搖晃的平台上插滿了寫著『厭離穢土欣求淨土』的白底陣旗，我背後那個不知道算不算戰力外的小森一臉期待地舉著開金扇大馬印。我坐在平台左側，中間隔著正在搶食蜜糖吐司的美優紀和菜菜，右邊是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正開始覺得很無聊而打呵欠的柏木。
我不自覺地越過擋在前面的阿彩和仁藤她們，望著橫山佇立在慶天門前，握著十文字槍，如同素盞嗚尊斬殺八岐大蛇時的無畏身姿。她的長髮被風輕輕揚起，映著耀眼的白砂，黑色裙襬也如浪花般輕舞，彷如墨畫一般。然後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微微側過頭，嘴角揚起柔和的淺笑。
我在視線相交的瞬間，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一般心虛地移開了。
這個時候，以松永久秀為首的五人眾，出現在慶天門前。戰爭要開始了，我緊緊地抱著自己懷裡的葵紋越前康繼。像是來喝下午茶的軍師大人也終於放下手上的叉子，拿起高倍數的紅外線望遠鏡問。「家康大人會下棋嗎？」
「圍棋？不會。」
「那主公呢？」
「不要問我。」優雅地躺在摺疊太陽椅上，還撐起50吋的圓形遮陽傘，穿著白色連身洋裝，戴著墨鏡的柏木一邊接過美優紀遞上的紅茶，一邊冷冷地回應。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之前跟森蘭丸下棋結果慘敗的事情吧。
「真是沒辦法，那只好由我來下這盤棋囉。」
既然要說真是沒辦法就不要用這麼愉快的語氣好嗎？而且下棋是什麼意思？我們現在不是在打仗嗎？我正想這麼問時，耳邊響起了幾乎能夠撼動整個京都的劇烈爆炸聲，我束起的長髮被爆炸時的強烈氣流扯亂，連柏木的遮陽傘都被吹走，而正對神宮道的那排朱紅磚牆在轉瞬間，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哪來的爆炸啊！」
「這是什麼鬼！」
「我看不到了啦啾！」
然後響起了松永久秀她們高亢的尖叫聲。整個平安神宮像是雲團般的紅色煙霧所籠罩，空氣也變得混濁，那陣霧有種像是胡椒粉之類的味道，讓我也顧不得凌亂的頭髮，不停地打起噴嚏。
「全員突擊！」早就戴上口罩的菜菜用有些模糊的聲音朝對講機說著。我努力地睜開因為煙燻而刺痛的眼睛，看著橫山她們戴上防毒面具，衝進了那陣霧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霧隱‧雷爆之術。」
我一手遮著口鼻，在不斷轟隆隆地響起的爆炸聲中大吼著。「妳可以用21世紀的語言說嗎？」
「就是催淚瓦斯加地雷！」菜菜用望遠鏡注視著戰況，再次下達了指令。「注意，J10、P16、D4。」她一說完，就馬上按下手中的遙控器。
然後平安神宮內再次傳出了比大友宗麟的國崩還要驚人的爆炸聲響。
「妳在做什麼？要是炸到橫山她們怎麼辦？」
「不用擔心。」菜菜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以平安神宮裡的四神手水舍作為基準，將整個庭園劃出棋盤座標來指示她們。而且我們之前也演練過很多次啊，不用擔心的。真是的，義元這孩子完全沒有得到我的真傳嘛，她們如果從背後襲擊那我的部署就完全失去作用了。虧她們都是神七，還這麼笨！不過也許就是因為是神七，才會這麼自負，也沒有一個好的軍師，真是可惜！」
不要在這裡感嘆沒有被偷襲！也不要拐著彎稱讚妳自己！
這時候濃霧已經逐漸散去，稍微能夠看清楚戰況。朝比奈秦朝和三好義繼已經完全昏過去了，淺井長政身上的和服被炸得烏漆抹黑，比上次和橫山打的時候還要慘，松永久秀那件昂貴的刺繡外套也完全看不清楚本來的顏色，金色的捲髮也狼狽地沾滿了爆炸後的粉屑，今川義元正用性感的姿勢躲避阿彩她們的攻勢。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完全不在我預想中的畫面。
「最後一次囉，B6、K14、G7。」
橫山和阿彩她們在菜菜這麼說的同時，都馬上停止追擊，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大約五步的距離。然後，當她們跨出第五步的時候，松永久秀、淺井長政和今川義元所站的地方，隨即被炸出了半徑大約有一公尺的小洞。我看著爆炸時的強風拉扯著橫山及肩的長髮，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懸在清水舞台上一樣地緊揪著。
「我投降了啾！」全身像是黑炭一樣跌坐在洞裡的今川義元這麼哀號著。
雖然戰況是很一面倒沒錯，可是也太危險了吧！我把視線從被橫山的十文字槍架在脖子上，冷汗直流的淺井長政身上轉回來，瞪著得意洋洋的軍師大人。「妳差一點就炸到她們了耶！」
「不會啦。」菜菜這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用一點都不讓人放心的語氣解釋著。「除了一開始的大爆炸外，後面這些地雷爆炸波及的範圍、女生平均步伐長度、該走幾步才會閃過爆炸氣旋、按下按鈕到爆炸有幾毫秒的時間差、在下達指令後多久按下爆炸紐啦，這些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的，所以不用擔心。」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這也太誇張了吧，這麼會算妳怎麼不去當數學家！
「不用這樣看我，不是我算的啦。」
場上只剩下松永久秀在頑強抵抗，可是我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的，因為我已經看到大友宗麟正把國崩對準了她的方向。「可是妳買這些炸彈很花錢吧？」
「嘛，打仗總是需要花費軍資金的啊。」菜菜看著松永久秀舉起雙手投降的身影，用有些埋怨的可愛聲音說著。「如果不是因為森蘭丸不參戰，我也不需要花這麼多錢啊。」
我轉過頭去看著把墨鏡戴著頭上，像是在做日光浴一般的柏木。
「哼，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等等，這句話怎麼哪裡怪怪的？而且妳是大丈夫嗎？妳是女的吧！正當我在心裡這麼猛烈地吐槽著時，嘴裡還含著可麗餅，匆匆趕來的立花宗茂和扛著攝影機的工作人員正站在原本是慶天門，現在已經被夷為平地的位置，愚蠢地瞪大眼看著投降了的松永聯軍。「姉川合戰，打完了？」
嗯，其實我也想這麼問，妳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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