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嫁給了一個越南人。
越南人四十五歲,個子小小的,帶著生意人的精明。他在紐約有一家不大的電子公司,是凱同的老鄉阿康的老闆。他曾有個美國妻子,結婚三年,對方就向他提出離婚請求,理由是,她愛上了一個英國人,她覺得還是和自己習性相同的人一起生活比較快樂。
經歷了這次失敗的婚姻,已經擁有美國國籍的越南人決定要找一個亞洲女子做妻子。有一次,他在阿康的一張照片上看到她,立刻產生很大的興趣,不停向阿康打聽她是誰。
凱同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他開始不停地遊說,希望她去和越南人結婚,用婚姻換取身份。她不答應,凱同就像變了個人,對著她大吼大罵。 「賤貨」、「狐狸精」、「不要臉的臭女人」這樣的句子從愛人嘴裏說出,月涵覺得生命中的亮色一點一滴地褪去。
直到有一次,凱同說出「妳連我父親這種的老頭都肯做,還有什麼男人不能嫁」的話,她再也忍不住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他察覺自己說得有些過分,拉住她的手,心裏一難過,眼淚不小心滑出眼眶。
看到他的眼淚,她的心突然柔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流淚,她把他的眼淚當成了懺悔。愛讓人卑微,也讓人偉大。她決定為他們的愛情再犧牲一次,就像當初忍氣吞聲地在他父親陰影下生活,只因為他父親答應,如果她不把那件事情捅出去,他就出錢讓她去美國找凱同。
凱同說,她和越南人只是假結婚,時間是三年。三年一過,他就會把她接回去。
結婚那天,風很大。她提著白色的婚紗裙擺站在教堂前,看著天邊的雲滾來滾去,彷徨無依的感覺湧上心頭。
越南人走過來,用蹩腳的中文和她交流。她麻木著一張臉,神情茫然,只有眼睛靈動地跟著凱同的背影遠去。然後她聽到越南人對她說:
「我們回家吧。」
聽到這句話,她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一直以來,她都渴望能和凱同一起組成一個家,生一雙兒女,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可是現在,帶著她回家的,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跟著越南人回到家,她像個小孩般對陌生的環境充滿恐慌。越南人帶著她熟悉各個房間,走到臥室的門口,越南人猛地捏住她的手。她尖叫,他卻毫不顧忌地將她摔到寬大的雙人床上。
他粗暴地扯碎她的衣服,將沉重的身體朝她壓去。慘痛的回憶排山倒海地衝撞她的神經,她彷彿回到那個噩夢般的下午。無意喝下放了安眠藥的水後,她感覺一雙乾枯的手在她的身體上遊移,冰涼的手指碰著她的皮膚,讓她遍體生寒。
「如果妳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妳和凱同將永遠不能在一起。」凱同父親的聲音。
「妳已經是我合法的妻子,我可以對妳做任何事情。如果妳不願意,妳可以現在就離開這裏。但是,妳將永遠拿不到身份。」越南人的聲音。
兩個男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像一座大山,將她壓得粉身碎骨。她覺得呼吸好困難,唯一支撐著她活下去的理由,只有對凱同的愛。
「求求你,讓我回到凱同身邊。」
「他已經不要妳了。」滿足了欲望後,越南人扣好襯衫的紐扣,對縮在一角的她說,「他收了我一張二十萬美圓的支票,他發誓從今天開始再也不見妳。妳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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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有這樣可惡的男人。」
在地下鐵車站門口,我終於咒駡出來。我甚至開始詛咒,孫凱同一定會受到報應。一個女人為他做了這麼多的犧牲,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可是結局卻是這樣悲涼。我真的很佩服月涵姐,竟然能克服這麼大的困難而繼續活下去,如果換成我,大概早就崩潰了吧。
「這還不是最慘的,後面的故事,才是我最可憐的部分。」月涵姐一邊買車票,一邊和我說話。
「啊,還有更可憐的?!月涵姐,妳不是在嚇唬我吧。」
「是真的。說實話,我也希望故事就在這裏結束,可是生活有的時候就是不朝我們希望的方向前進。」
「嗯,這倒是。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月涵姐看手錶。「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去補習英文,下次有時間再和你說,好嗎?」
「好啊。路上小心!」我向她揮手告別。
「你說錯了。」月涵姐笑了起來。
「錯了?哪里錯了?」我摸著腦袋。
「你應該說,路——下——小——心。」月涵姐拖著尾音,一字一句地笑著糾正我,「因為我坐的是地下鐵,都是在地下經過,所以,你不能說『路上小心』,而應該說『路下小心』,呵呵。」
「喔~~呵呵,sorry,月涵姐,路下小心!」
我笑著注視這個細微的舉動就產生巨大魅力的女人走進車站。看著她的背影,我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奇特的感覺,我大聲地喊她的名字。她聽到我的叫喊,回過頭。
「月涵姐,我……我想知道,當初妳是怎麼度過那段困難的日子?」
月涵姐想了想,然後,她圈起嘴,大聲地回答我:「因為,那時候我已經不相信愛了。沒有愛,就不會覺得痛苦了。」
看著她搭乘手扶電梯慢慢遠去,我的心也漸漸地沉了下去。她最後的一句話,讓我莫名地失落。
如果她不相信愛,那麼,我又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從自己構築的繭中破殼而出?!我又該怎樣才能讓她知道,我一直喜歡著她?!
風,再度猛烈地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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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華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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