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畢業時，除了在救國團和私人補習班教英語會話，還接受爸爸好友，楊叔叔的贊助，在他家地下室弄些桌椅，收幾個學生，教起了國小及國中英文。
當年老實得很，不太敢為自己的英語教室宣傳，站在校門口發傳單發到臉燙。結果開課時，學生都是一個拉一個，互相介紹而來。楊叔叔的兩個女兒，國小六年級以及國中一年級，想當然爾的成為榮譽學員。
一晃數十年！
前年某日，楊媽媽來家裡玩，說起小女兒終身大事沒有著落，滿面愁容。記得當時我還拍拍她肩膀打趣的說：「唉呀，小燕還那麼小，您這麼早就擔心起來放啊？」沒想到楊媽媽的回答嚇了我一大跳：當年那個清湯掛面、愐靦乖巧的小女生，在我於凡塵中跌撞徘徊時，居然已經走過國中、高中及大學學程，拿到碩士學位，考上公職，並即將錯過適婚年齡！
前幾天又嚇一大跳！楊叔叔來電，聲音著急而無助。說大女兒在醫院待產，痛了一天一夜生不出來，無計可施之下，打電話請媽媽帶大悲咒水去幫忙。
來不及整理腦海裡對於歲月偷跑所造成的驚訝與混亂，抓了鑰匙匆匆載著媽媽往成大醫院跑。推開待產室，輕掀掛簾，兩張蒼白如紙的面容映照過來，我的淚水居然瞬間對應著盈框！
床上的蒼白是因為極度疼痛，床邊的蒼白則顯然導因於不忍見愛女折磨，心絞痛所造成。兩者都叫人鼻酸。
當年那個小女孩如今以少婦的身份躺在那裡，乾燥而毫無血色的嘴唇忍痛蠕動出一聲「姊姊」，我的淚水立即滴落在握著她的手背上。隆起的肚子沒有下墜現象，看來離臨盆還有好幾小時的折磨。楊媽媽看我們來，眼眶也紅了，除了道謝，就只是一個勁兒的叨念：「生孩子就是這樣，媽媽當年生妳足足痛了三天兩夜，還養到這麼大；現在換妳要生一個新的生命，換妳痛，應該的，要忍耐，知不知道？妳以為要一個新生命很簡單哦？當然會痛，所以妳要忍耐！哉沒？哉影沒？要忍耐啦...」唸著唸著，淚水噗簌噗簌的掉個不停。母親不捨子女疼痛所表露的真情，充滿在不到一坪的小小空間裡，極為感人。
不知道是當局者迷還是真的痛到忽略了，我發現產婦居然沒有做分娩呼吸。於是一邊安慰一邊要她在五分鐘一次的疼痛來襲時作深吸慢呼的動作，陪伴了約莫四十分鐘才離開。
晚間得知消息，在我們離開後不久，楊家妹妹覺得疼痛減輕不少，原本一直不變換胎位的寶寶也乖乖轉成頭下腳上的順產位置。隔天上班一問，寶寶趕在午夜十二點前落地，母子均安！菩薩保佑！
幾天了，楊媽媽在病房裡的喃喃與著急在我腦海裡鮮明依舊。楊家妹妹出院後沒有回家，選擇到坐月子中心去靜養，理由是媽媽身子不算硬朗，如果自己和新生兒住在家裡，恐怕牽累了父母親。
古話說得有理：手抱孩兒方知父母時。這位家境富裕、曾到美國留學數年、幾乎沒吃過苦頭的孩子，雖然婚後仍然住在家中享福，如今卻因為親身孕育出一個全新的生命而對娘親有了更真切的瞭解與疼惜。
香火的延續於我近身處這般真實的表現著，實在很謝謝天。謝謝新生命的來臨帶給我的感動，謝謝母親們都平安，謝謝印證了血親所代表的堅韌勇敢，謝謝我在，以及因為存在所能親歷的人世間這許多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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