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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生日就要到了。
老人家身子十分硬朗，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向來偏好鮮豔漂亮的衣裳。這幾年參加了土風舞聯誼，一星期兩天會到社區公園跳舞——找件圓裙套裝送她吧？下擺滾荷葉邊的那種——心裡這般盤算著，想像婆婆轉圈時裙擺飛揚成美麗的起伏，笑容必定也燦爛如公園裡大朵大朵搶妍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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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與孩子的爸相戀時，爸媽為了女兒終身幸福，特地放下繁忙的生意跑了趟基隆，暗地探聽未來親家的狀況。回來後臉色凝重的把我喊到面前，表達他們堅決反對的立場，理由是，對方太窮了！
後來親眼見到一間既矮又窄、下大雨會漏水的小小平房，才知道父母親的擔憂有其道理。公公孓然一身自江蘇來台後，突然風雲變色回不去了。好不容易因為識字，謀到個獨家派報工作，收入足以寬裕度日，於是開始計畫成家。
婆婆年輕時風姿綽約，明亮而開朗，公公一見鍾情後展開熱烈追求。身為家中幼女的婆婆壓根兒沒打算嫁給「外省仔」，一再嚴拒。沒想到少年家心眼兒死，天天去守在人家門口，橡皮糖似的黏著。後來婆婆的媽媽說了句：「人家一個人在台灣夠可憐的，妳可別害他想不開去自殺」，竟然成就了月老的紅線。
或許因為隻身在台，無親無故，遂盼著在台生根，兒孫滿堂；也或許因為少不更事，夫妻倆一個接一個、連蹦了五支小蘿蔔頭。
五個娃兒年紀相隔不遠，個個嗷嗷待哺，原本游刃有餘的生活慢慢陷入困境。婆婆靠著打會、借貸、與家庭代工，硬是將娃兒養成了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壯丁美女。我與她大兒子結婚時，據說家裡的負債已接近百萬。
那一段歲月，我們不僅每月按時從薪水袋裡撥一、兩萬元回家，每逢假日都還回去幫忙，有時在公車票亭賣票、有時在狹窄的客廳裡包黏髮夾，往往包到手指紅腫方歇。還有一陣子甚至充當送報生，送晚報，夫妻倆邊送邊玩，不僅不覺得苦，反而有一種共患難相拭汗的幸福。
老二也結婚後，老三畢業，開始有工作也有了收入。繁耗的食指慢慢都成了家中經濟的助手，婆家的債務於是慢慢解套...
終於，矮房子拆了，兩層樓房完工時，公公笑得合不攏嘴；婆婆的青春，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到相框裡再也不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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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著鍵盤，過去的溫暖與寒澀彷彿就在身後從頭又流轉了一回。小叔小姑們如今都已成家立業，公婆心中唯一的遺憾便是大兒子婚姻的破裂。婆婆三不五時總會來通電話，或寄下一大包裹的鳳梨酥，殷殷垂問兩人與孩子們的近況。
而我，曾經身為這個家裡的長媳，放得下緣盡的婚姻，卻也始終割捨不去破舊矮房子的窗邊，風鈴的清脆樂曲...
明天再去找找，可以翩翩飛舞出美麗波浪的生日禮物！
9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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