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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沒鼻子的!
每個大人見到我,都要捏捏大餅臉上那幾乎扁平的鼻梁,笑笑說:唉呀,鼻子呢?
有一段我認為相當〝離奇〞的說法,是媽媽茶餘飯後——即使過了許多許多年之後——常要提起讓大夥兒開心的:據說因為臉大而且沒有鼻子,會走路以前有個台語發音的綽號叫「阿醜仔」。有一回,媽媽生意忙而我又哭鬧不休,不得不拿幾毛錢想請鄰居的小姊姊抱抱我,結果小姊姊拒絕:「那麼醜,誰要抱她!」
至於真正自發地意識到沒有鼻子的嚴重性,則是在上了國小以後。
開學第一天選幹部。老師說,誰的坐姿最正確,最安靜,背脊最挺,就讓他當班長!其實我不知道當班長有什麼好處,只是好勝的想做到那個〝最〞,所以拼命挺著腰桿兒一動也不動(說真的,那驢樣我到現在還記得)。當然,一年八班的班長就是我了。
接著慢慢開始知道,原來班長可以記名字,可以拿棍子用力敲黑板叫大家安靜,可以在升旗時跳起來打後排愛講話的男生的頭;當然,充分享受權力之餘,也必須履行一些責任:幫老師到辦公室拿東西,到總務處領通知單或到教務處借教具,課堂上第一個被喊起來背書…等等。其中最難堪的是,每遇到一位新的大人——各處室主任啊、別班老師啊、小朋友的家長啊…,大家第一眼目光都明顯而沒有禮貌的落在我的鼻子!
有一天,終於遇到救星了!老師有事,不知道哪裡來的代課老師,也不記得那天為什麼會提起鼻子。反正,重點是她傳授了死裡求生的秘訣:身體的部位在年紀小時是很有可塑性的!那位老師還舉了例:覺得耳朵太小會單薄了福氣,就時常拉拉耳垂;覺得鼻子不夠挺不夠美麗,可以常常把它往上拉一拉!
接下來的日子裡,上課除了挺直腰桿和被叫起來背書外,最重要的事就是拉鼻子!而且我很聰明,知道光是往上拉會像豬鼻子那樣兩個大洞朝天開,所以一邊往上,一邊還在半空中把它往下折彎一些!
變美麗了嗎?好像沒有!不過…
三年級換導師,換成很老很老的外省籍女老師。儘管一二年級的導師再三推薦我的能幹與懂事,我也盡量表現得能幹而且懂事,這位導師卻硬是看不順眼,盡挑毛病。有一回甚至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我喊到講台邊說:怎麼沒穿內衣呢?女孩子長這麼大應該要穿內衣妳不知道嗎?妳媽媽怎麼連這個都沒注意到?回去叫媽媽買,以後先穿內衣再穿制服,懂不懂?
班上起了一陣令我終生難忘的譁然狂笑,尤其那幾個平常就搞派系,老愛煽動同學與我壞的富家千金,那擠眉弄眼互相傳遞勝利眼神的模樣,是幾輩子也忘不了的!
我就不懂,大人怎麼這麼…這麼…唉,還真找不到形容詞!才剛解決了鼻子的問題,又來挑剔穿著?媽媽整天忙得像顆陀螺,哪會注意到我該穿內衣了沒?
後來,大約在四年級將要結束的時候吧,我才知道鼻子的問題並不算真正不存在。有一回到辦公室要問老師體育課在哪裡上,走出辦公室時聽到他老人家小聲的和鄰座老師說:妳看,這女孩的鼻子是鷹勾形狀。
鷹勾鼻,面象學上代表奸詐狡猾。不幸的是,當我知道這個表徵時已經長得好大了,失去可塑性,無論再怎麼努力想把鼻子擠扁,都回天乏術了!
我的既呆又驢、放牛吃草的童年,大致是從這裡開始有了清晰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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