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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把工作範圍從路口延伸到路旁的店家了。
景氣不好，這個行業顯然受到不小的衝擊，身子愈發瘦弱，走路也晃得厲害。伸在半空中的手抖著，嘴角下垂，一臉哀淒。
現在他真的適合做這行了---自由業：乞討！
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很多年前，當時雖然似乎口不能言，但四肢健全，身體相當強壯。在十字路口對著停等紅燈的來往車輛擺出可憐模樣———右手在肚子上搓揉，左手指指嘴巴，再把手掌往上翻，伸長長去等人家掏錢來放。
後來就常常遇見，在各個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以相同手勢，相同的表情。我開始瞭解，原來這身強體健的男人以乞討為業。
諳啞是不是就有乞討的資格？我不知道。只知道街上到處可見年邁卻推著破車撿拾廢紙與保特瓶的阿婆；公園路口賣紅豆的老爺爺過個馬路總是險象環生，也仍然風雨無阻的出來賣；就連夜市裡在髒亂水泥地上匍匐前進的殘障朋友們，都還用細弱顫抖的手拿抹布或口香糖賣錢…，太多不幸的人每天堅毅地與命運討價還價，用自尊的汗水掙一口溫飽，為什麼一個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卻選擇伸手要錢？
長這麼大了，還是常常迷惘於「尊嚴」的界定。譬如在擁擠的火車上，起身讓座給站著的老先生，卻反而遭來一頓責罵，說我們輕視他；譬如挨家挨戶賣口香糖菜瓜布的殘障朋友，收了我們的十塊錢，就堅持一定要拿走他的口香糖；還有去年夏天，那個每隔一兩個禮拜就會沿著公司這排店面戶戶乞討的阿婆：在一個烈日炙燙的中午，我乾脆拿張五百元給她，盤算著如此一來，老人家可以好幾天不用頂著大太陽出來。可當時阿婆拿著鈔票愣住了，那為難甚至似乎帶著羞愧的表情令我至今難忘，之後再也沒見阿婆出現在這條路上，更讓我自責不已。
我們常常無意間因著一片好意而傷到他人的尊嚴；卻也往往不瞭解一些甘願踐踏尊嚴的心態，譬如這男人。
今天是帶著孩子們外出時，走在路上看到他的。遠遠就伸長著左手，右手還是按在肚子上。
不是從車上，而是近距離仔細瞧，才發現他的身子比以前瘦多了，人也蒼老不少，可我還是搖搖頭拒絕了他的乞討。 兩個孩子有點兒錯愕，幾乎同時抬頭望著我。他們極少看到媽媽拒絕別人的伸手，小臉蛋上盡是不解。
上車後，一邊開車一邊解釋著，讓他們知道這人是如何從年輕力壯伸手要錢到如今這副模樣。既然在有能力賺錢時選擇了這樣的生存方式，我認為，他必須為自己當初的選擇負責！
孩子們似懂非懂，我的一顆心也忐忑著。其實哪裡真的忍心看他飢餓？只是孩子們面前，直覺的知道自己必須拒絕，免得給了錯誤示範，誤以為乞討真的是生存方式之一，而不是山窮水盡、再無謀生力氣時，不得不向命運妥協的一種下下選擇。
或許再在路口遇見時，我會拿錢給他了。畢竟錯已鑄成，而歲月也已經拿走他的健康作為代價。
突然想起小時候看的童話書：大雪紛飛的冬天，愛唱歌的蚱蜢昏倒在勤勞的螞蟻家門口。螞蟻們給了他食物，而蚱蜢也終於知道自己的錯誤。
故事裡的蚱蜢可以後悔，可是人類，這男人，卻肯定沒有第二個壯年可以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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