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疑惑,到底怎樣才會對一個地方產生感情?或者直接點說,如何才會把某處昇華為「私有」的「老地方」?
要數寄存過部份的我的那些舊地,著實太多。然而當真重回故土仍能路中拾遺的,又寥寥可數。出生於廣州,少時候每年復返,如今回頭細看,那卻是沒有「我」的城市。至今我依然弄不懂為何人老了會忽爾想尋根,大底自己還沒走到那個年紀,無法體味到「故鄉」是怎麼一個落葉歸根的終站。至少今天,坦白說,我對廣州真的沒多大感情,縱使那是我誕生於世的入口。
然後是天水圍,紀錄了我整個成長的一片地,我卻只能承認對它的熟悉。大概感情的確不能以時間衡量,生活了最長時間的這個地方,我卻渴望逃離。非因甚麼圍城悲情城市負能量,只是單純的疏離感。有時候我會質疑這是未嘗失去才會厭棄的膩,答案當然無從預知。但唯一能確定的,是當中仍有兩隅,於我有著獨特的親厚感:一是銀座沿水池回家的一段路,尤其在教堂旁的斜路到賞湖前的燈位,還要三月初春乍暖還寒微微濕潤的夜,有著《找我》《好說話》《飲食男女》。的確會考前那段日子刻劃了很立體的一個我,以至成了後來某些故事的原型;二是新蓋起來的巴士站上蓋,日子很短,卻正比地有一層薄薄的懷念。大概待正式開放後,便如天星皇后般再也尋不回。
至於自己的中學大學,其實也沒多大感覺,除了某些角落。中學唯一讓我懷念的,是兩個消失了的鐵皮屋,右後方的一角永遠潛藏記憶裡。那天朋友說找機會回去玩「地波」,可惜早已景物全非。但懶洋洋的初夏,午後「吱吱」的吊扇聲仍不時在腦中轉起來。大概某天大家圍著圓桌子鴉雀無聲時,會懷念起那一年一遍又一遍齊聲朗讀的課文。至於大學,說的自然是426。大概某天失憶把那部份奪去,我的生命便從此不再完整。沒有誇張,我還記得6月3日凌晨在暗光中蓋起眼前,看著沒有了紙皮箱模型盒聖誕樹的櫃頂和天花板,我留了一滴眼淚。那倒是我頭一次為「離開」而流淚,雖然就只一滴。亦因此,後來才成立了那個群組。因為無可否認,那些年我的靈魂就依附在那裡,否則便淪落一片空白。
話說回來,原來心目中鑲嵌起來的「舊地」,都已是追不回的某些時光地方。一直坦承自己是「戀舊忘新」的人,那,其實只因自己不懂珍惜現在?還是戒不掉地沉溺過去?大概,我真的太怕失去。自少沒搬過多少次家,所以總會想,某天真的要離開,我會怎麼?
真的想也不敢想。
大概我是太固執了點。
然後我便想起這裡,pchome,依然幸存的舊地。儘管facebook在不知不覺間滲透進生活的脈絡裡,儘管這裡已漸漸被取締冷待,我還是獨愛駐足於此,捨不得離開。一個舊地,像一個家,解釋不了的感情早已滋長。就當我固執,固步自封,有這片封著薄塵的後花園,經已是我的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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