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人愈大，的確愈善忘。近來哼起歌，總是「一句起，兩句止」，忘記歌詞。明明從前日聽夜聽哼了又哼，好些時日後，竟忘得一乾二淨。從來不算記性好的人(當然無謂的東西倒是記得異常清楚！)，但現在才廿來歲，總不可能開始機件老化了吧？於是我想，是否自己的「Hard Disk」已經填滿了？還是，並非今天的腦袋入不敷支，而只是從前記下的根本不多？
曾經有朋友抱怨，認為A-level嚴重損害學生記憶力──用兩年時間強行塞進極大量知識內容，甚至要霎時記下應考，過後再如「洗RAM」般迅速抽離，這做法本身就很「傷機」。當然，這種臨急抱佛腳的傷身做法，也許只應驗在我們這些庸懶學生的身上。然而我卻無可否認，AL的確像一個分水嶺：從此以後，自己的記性就有減無增。是朋友的分析正確？是身體機能減退？還是自身的問題？這，的確是一個謎。
但亦從發現記憶力減退的時候開始，我想做點甚麼了。或者寫，或者畫，或者填一首歌詞，不論形式，也想把身邊經過的、正在發生的記下來。我慢慢開始為將來的自己留下一頁頁的紀念冊，「醃起來，風乾，老的時候下酒」。正因為愈發覺得記憶的不可靠，我愈想留下可靠的憑證，證實自己的存在，曾經存在。
阿仔說存在感對他很重要，看了不能認同更多。我承認，我一直需要很多。笛卡兒有句名言：「I think, therefore I am」。於我而言，大概是「I exist, therefore I am」，甚至「I am, therefore I am」。的確，我是個自我中心得要命的人。我需要知道自己的存在，才會安下心來。後來我想，其實自己失憶也不算可怕，當身邊的人都把你忘記才是真正的可怕。我好怕有一天睜開眼，身邊的一切依然熟悉，身邊的人卻形同陌路。沒有了歸屬感，散失了存在過的任何憑證。你的曾經有多精彩？比不上牛頓愛因斯坦，你的精彩還是會在時代巨輪間化為烏有。
好怕哪一天，忘了曾經擁有過的，一生就像白活了。
於是我愈發努力要記下自己的存在，身邊的人的存在。用一切方式把某一刻留下。你忘了？沒人記起了？不要緊，至少我記得。那一天我們開過怎樣的玩笑，那些年我們一群人在那裡同渡過怎樣的一段日子。火花不等人，要走總要飛。一生記性不好，不怕老來失憶，只怕將來哼不回印證過從前點滴的一闕歌。
歲月如歌，難怪人總是忘記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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