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秋芳老師的邀請,想給閱讀課堂的孩子看這兩篇小說的介紹分享,我才發現《跆拳少女》在之前已寫了幾千字的紀錄,卻沒有把《長跑少年》做一個背景資料的整理。
這兩篇作品對我來說都非常重要,真的有一個特別的位置,但有了小孩之後,要抽出幾個鐘頭來寫自己的紀錄,竟然也有時間分配上的困難,這也是當初決定要書寫的時候,還很天真的我所無法想像的。
在最初「想寫」的時候,總覺得沒有「時間的問題」,只有「沒題材」的問題,大部分的時候,都在選一些自己也不知道在幹麻的題目來練習寫。多年後的現在,有了許多創作經驗後,題材的問題有了想法與標準,都會迎刃而解,但反過來說,卻沒有太多「可支配時間」……
由於時間不等人,趁著記憶清楚的時候,除了給小孩看,留下仔細的記載也是給自己的回憶,寫下來是很值得的。
1.想像的轉化
每次回想起這兩篇作品,都讓我覺得很神奇,大部分的我的短篇少兒作品都是想像中的經驗轉化,就算是奇幻氣息的長篇故事也是。畢竟「想像的轉化」是絕大部分創作者的必然經驗,想像自己是小狗、小貓,想像自己是外星人,想像自己和恐龍玩、來到過去,回到未來……不必然是真的,只追求「情感上的真實」,劇情上當然愈奇特,愈能勾起人的興趣、想法就很好。
而這兩篇《長跑少年》、《跆拳少女》則是直接以虛構的角色,來展演自己的人生體會與部分的經驗,也就是說,這兩篇小說的主角,就是「一小部份的自己」的投射轉化,和之前只是「情感上的真實」就有些不同。
提到《長跑少年》,就要話說從頭。從小就對創作有興趣的我,先讀了農業,終於在二十一歲那年轉讀了設計,後來又接觸了傳播影音拍攝,開始寫起了故事,二十四歲的時候,初次寫完一篇小說,就這麼摸索著如何寫,直到在三十歲那一年,決定給自己一段時間「認真寫」,不要再給自己藉口了。
「我應該是有點寫故事的才華吧,我肯定寫的不錯吧,嘿嘿。」、「但我其實只是沒去寫而已,都是被其他條件限制的。」
那時候的我,彷彿自己天生靈感充滿,就只是沒有專心嘗試而已,一直給自己各種理由不斷往後推遲「專心寫」的計畫,直到工作一年後,我總覺得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好像錯過了什麼,應該真的要給自己一段時間,完整專注的練習與學習「如何創作」,別再依賴直覺。
是的,雖然我讀了藝術大學,是以影音創作的碩士畢業,但是和故事接觸的時間、深度都還不足,這我愈來愈有自我察覺,我很明白我對於很多風格、類型都還無法掌握,畢竟當時真的用直覺來創作,而且和在學校不一樣,在學校內常常只需要解決一個問題,而真正遇到實際的困難,就是要同一段時間解決很多問題。就像職棒有的賽季,打1場比賽和打100場比賽,真的是不一樣的面對方法。
更因為我是藝術大學影視出身,所以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像李安這樣。以前沒有方便網路的年代,每次提到新聞中的李安到三十六歲才拍片《推手》,總是出現「大雞晚啼」類似這樣的說法。我就想,那我也給自己一段時間,就寫到和李安差不多年紀就好了,總之要給自己一段時間認真專注的去寫。
當然,等到真的投入時間,才發現一切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故事寫作的複雜度與深度,真的是門超級大學問啊,需要學習很多知識,創作者也要有一定的生活經驗。在創作上,更需要嘗試各種篇幅、類型、角色的可能性、還要在乎創作之外的身體健康、心理健康、人際關係的支持……太多太多東西需要學習,真的是一定要實際去寫,才能有經驗去學習到「如何創作」……這中間的摸索而來的經驗,遠遠的超越我原本的「就只是寫而已」的認識,也遠遠超過我在學校的所有學習經歷,更是大大的推翻自己在三十歲之前所有故事創作的心得,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淺薄。
總之,2010年的那個夏天開始,從我決定開始寫稿的那時候,我天天都去桃園的某間麥當勞,因為那間麥當勞有一個可以看到火車行進的大落地窗,午後到黃昏時的夕陽,會照亮半間麥當勞到必須戴上墨鏡才行。重點是,當時那間麥當勞有三套不同尺寸的桌椅,花瓣椅、鐵椅、一般辦公椅的三種桌椅搭配,說真的,很適合「換桌」轉移注意力,避免肩頸酸痛……如意算盤是這樣之外,也因為麥當勞是一個公開的場域,有兒童遊樂區所以很喧嘩,很多人會大聲說話,讓我看到、聽到人間百態,原來心中有創作目標時,連陌生人的話語與行為都這麼好看。(現在不用去找了,後來那間麥當勞改裝潢之後,原本習慣的桌椅不見了,嗚嗚。)
那時候,我常常一次去麥當勞,大概用甜心卡買一送一,窩著寫兩、三小時吧,畢竟我的寫作經驗真不多,儘管讀過創作型的藝術大學,也寫過幾次的劇本、小說,但說真的,創作經驗仍然有限,畢竟沒有做過完整的創作思考的自我辯證、分析與累積,所以當時的我,一切創作仍多依賴直覺。
簡單來說就是,就算想要認真寫了,但是因為沒有太多經驗,所以還是在「想到什麼寫什麼」的階段。
這有什麼影響?
簡單說,就是因為沒有規劃,所以會讓自己坐在電腦前面不動的時間變得很長。 2.創作的直覺
儘管因為就讀藝術大學的時候,就因為久坐而肩頸痠痛、手腕不舒服,但真正經歷到什麼叫「久坐」,則是從這段麥當勞時間開始,面對電腦開始打字,空白的文件會讓人完全不著頭緒,開了個頭之後開始思考故事該怎麼走,常常一坐就會超過一小時以上,久了之後,容易身體僵硬,當然就肩頸痠痛了,面對電腦的工作,都會有很高機率會有各種酸痛,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結果。
肩頸痠痛、腰酸背痛,手腕疼痛,除了去附近的骨科、復健科看醫生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還好在這段時間之前,我在太魯閣當替代役,而在入伍當替代役之前一個月,我和朋友一起騎腳踏車環島,那十七天真的是體能耗盡的十七天,騎了一千兩百公里遠的台灣,人生視野真不同。而這樣的環島經驗,讓我把腳踏車送到太魯閣去,幾乎每天都騎個一段。
「久坐這樣下去不行,總是要做一些變化吧。」
有過運動經驗後,我是這樣想,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決定寫作一段時間之後,我和當時的女友、後來的老婆一起騎腳踏車繞著社區半小時、逐漸適應周邊範圍後,騎到外頭田野之間一小時,當成每天面對電腦,不斷燒腦後的放鬆運動,作為創作的腦力平衡。
只不過和在太魯閣時截然不同,回到桃園後不容易找到好好騎車的處所,比方說當時還在太魯閣的我,會在放假時從太魯閣騎到腳踏車去花蓮,或是直接往上騎到天祥,沿路風景都十分美麗,當然在桃園就沒有這樣的風景區好騎,更何況路上車輛眾多,去的路線常常有大車出沒,真是險象環生,令我開始害怕。
「那就換一個方法吧。」我單純的想。
到此,正好想起村上春樹的許多經歷,十來歲時我看了蠻多村上春樹,但多年後,關於小說劇情幾乎都忘了(其實忘了比較好,創作上不會被影響太多),但我對於村上春樹最記得的,就是「跑步」這件事情。
「那就去跑步吧。」念頭很簡單。「前輩都跑了,跑步總不會吃虧。」
因為就讀藝術大學,整個學校都是怪人(對藝術大學來說這可是稱讚喔),所以當年大開眼界,看到很多類型的創作,也會對不同學門的創作方法好奇,甚至當年代的我,也曾約略著迷過各種身心玄祕的學問,總想在神祕的世界之中打撈某種靈感的可能……但事情總沒有這麼簡單,就算向著靈感世界打撈,我寫不出來的時候,還是寫不出來啊……
等等,那跑步呢?也可能跑下去也還是寫不出來……但我仔細想想,跑步這件事情成本低成這樣,如果作為創作方法之一,跑步只需要一雙原本就有的布鞋,加上一套原本就有的更換衣褲,現代人本來每天都要洗澡換衣服啊,頂多補給喝個水吃個麵包,再加上洗澡水費和洗髮精(是的,我這種臭男生洗澡只需要洗髮精),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損失呢?和許多創作方法、甚至和許多運動相比,這成本低到就算被騙也無所謂了。
(題外話,後來的我常態是穿台灣製造的「跑步用夾腳拖」來跑步,一雙就幾百元,跑步的成本又更低了……)
只是沒想到初始跑步,之前有腳踏車環島經驗,大腿硬梆梆成沙拉油桶般誇張的我,等我要開始長跑時,竟然連1.5公里都無法持續跑動。回想自己青少年讀農校時,農校崇尚跑步,舉辦很多校園長跑活動,我當年的3000公尺,在非田徑隊,也未曾系統訓練過的條件下,是能以13分鐘的速度跑完,而且是很多人都能以這樣的速度跑完,年輕人就是如此,在當時一點也不稀奇。
更沒想到,在距離青少年十分遙遠的30代第一年,自己竟然連「連續1.5公里不要停下來」都跑不完……
那就決定開始每天至少跑個三公里吧,一步步開始「重新認識跑步」,從跑跑走走開始,每天都去跑,逐漸到能夠跑完三公里,到能夠拉長距離……更後來的我重新整理起這段時間,還真發現這段「決定要創作」的歷程,真的都是和「跑步」這件事綁在一起。2010年時我沒有智慧手機和跑步用的手錶,所以跑步回家之後用GOOGLE地圖去看跑步距離抓了個大概,漸漸的習慣之後開始拉開距離,距離從3公里、4公里、5公里之類的慢慢拉長。相同的,字數上也儘量開始從每天500、1000、2000這往上,增加基本練習量。 3.長跑的青春
每次在桃園跑田間小路,光是拉長一點點距離,我都好高興,在沒有教練,只有自己慢慢跑的狀態下,大概過了幾個月之後,終於初次跑了十公里。
是這樣的,從我家出發,跑到八德市公所附近大概接近五公里以上,再跑回來也要五公里,這樣就差不多十公里。對沒有十公里經驗的人來說,這距離聽起來真的非常遠,而且那一天我是穿著藍白拖,是突然熱血的想。「我做得到嗎?」、「應該可以吧?」、「那就試看看吧」,就這樣開始慢慢跑出去,距離也慢慢拉長,跑過了平常不會去跑的位置,接著跑過折返點,實在很高興可以用雙腳去到原本「騎車才能到」的地方,感覺竟然有點刺激。
「原來我可以辦到啊!」通過折返點時內心十分歡喜,只是回來第七公里時,雙腳就漸漸抬不起來了,原本的跑步,到八公里後成為跑跑走,九公里變成走走跑,十公里後變成拖著腳步,終於回到家啦,腳已經「鐵了」,快抬不起來。
「不過就是十公里啊!」多年後回想那段時間,真的很有趣,跨過困難拉長里程之後,一切的困難也都變得簡單,好比現在「跑半馬」這樣的里程就會是「生活運動」的程度,對自己也會有許多信心,很多事情排好進度、平均分攤,不快不慢,活動關門(截稿)之前回來。
2010年的夏天開始學習跑步,這樣拉長距離後,到了2011年的春天,我差不多也跑了半年後,我開始重新用這跑步經驗,應用到寫作的身體感受,去規劃進度寫出「九歌少兒獎」的作品,那篇就是2011年初寫的《黑洞垃圾桶》。
九歌的需求是四萬字,其實對初學者來說,四萬字真的很多、很長,幾乎不可能第一次就寫完寫好,後來才發現很多人做不到。我當時也是這樣,其實在2010年初的時候,也曾嘗試一次寫四萬字的九歌少兒,當時真是死拖活拉,終於硬撐出一篇,結果當然是落榜,所以很理解這種,「哎呀我寫不出來」的感覺。
雖然在這之前,總覺得四萬字好難、好可怕,我做不到,我寫不出來啊,肯定寫不好。不到一年後,有了這些跑步經驗後就會覺得,不要再「硬擠」了,平均控制進度,一個月內,一天寫個1200字就好,還先不管好不好,至少也寫得完,畢竟先寫下去也才有得改。果然有過跑步的經驗,對於創作上的「體感」是有幫助的,這樣的模式給了自己信心,後來知道這就叫「高峰經驗的轉移」。
「至少要寫出來」的這件事情,對我更後來的各種創作方法的實踐很重要,至少有東西可以校正,我可以接受落榜、退稿,被罵也沒關係。但真的不能接受「沒跑完」、「沒交出去」這種感覺,「按照進度做完」的這件事,我反而看得比能發表重要,反正「有練習就會有進步」,失敗也沒關係,累積量足夠之後大概會有結果,既然我不是科班生,自學寫作而已,也不用太在乎一定要怎樣,那至少我要寫出來一些東西,用來當成自己的背景基石,未來可以修正,故事也可以拆開,哏可以再用。
不管如何……一定要寫完。
不管怎樣……一定要跑完。
說起來,若非寫作的影響,我肯定不會來跑步,而跑步和寫作又真的太像了,同樣進度緩慢、時間漫長。求學時期,很多工作、作業都是悶著頭三十分鐘到一小時都能完成。好吧,最多兩、三天時間分攤進度,但進入到萬字以上創作時,時間就不是幾天,歷程至少要幾週,甚至到幾個月,不管是寫什麼類型和題材,絕大部分都是要花很久很長的時間。甚至愈到後來體感愈長,一個題目經歷五年、寫上十年都有。
每次的書寫過程中都很像是對自己的心境不斷校正,不斷調整各種故事參數,調整到最好最適合的結構、篇幅、心態。很重要的,在規則之內,努力完成。就算沒跑好也要回來,會留下重要的經驗值,在寫下創作筆記之後,留給下次的故事使用。
也就是說,跑步的精神對我來說,就是把「做功」這件事情,看得非常規矩也科學,利用各種方法、技術,去讓自己「能夠完成」,同樣的經驗用在創作上,當然也就是如何有效、無傷、能夠蒐集有關創作的所有資訊,然後能夠思考校正。只要有了這些經驗,才能分析自己「辦得到還是辦不到」、「該投入多少時間獲得多少成果」、「還適合什麼方法」、「擅長什麼類型或角色」、「還需要學習挑戰什麼」的等等資料。 4.寫作的奔逐
可以說,三十歲之後的我,跑步、創作、生活是完整綁在一起的,也因為這已經是生活的模式,所以直到現在仍在跑步,而且甚至藉由跑步逛街的方法,我看見了從未看過的地方,我去了很多風景區參加馬拉松活動,我用雙腳在桃園的市街跑步移動,基本上練成了桃園市區的人腦地圖,將那些以前從未看過的桃園角落都看仔細。就算是跑步亂看,這對我在創作上的認識很有幫助。「總會有很多細節」,跑進去看一下,有看就會發現細節,這樣的發掘細節的邏輯能不能用在寫作上,能不能用在寫故事上?基本上也就是生命經驗的轉移。
《長跑少年》這篇,也是生命經驗的轉移。
2015年時因為養育小孩過勞,身體開始有各種因為疲勞而生的不舒服,頭痛、暈眩,只能被迫擱下所有進度,放棄原本的想法,所以那時候我差不多有一年沒寫稿。有時候在大腦比較放鬆,能有一點力量的時候,會採用復健跑步的邏輯,先動起來再說,從先能動開始,慢慢拉回來幾百公尺,到一、兩公里,隨後來到三、五公里遠……這復健的歷程十分漫長。
這邊還能說一些特別的經驗,就是我常常會偏頭痛,我試過絕大部分的時候,跑完十公里,這些偏頭痛就解決了,基本上是屢試不爽,所以基本上長跑是當一個「治療」在使用的奇妙邏輯。
因為有一段時間沒寫作,就只有想辦法將身心復健而已,有一天我跑經過社區旁邊時,我始終記得,那是大腦中突然竄過一個念頭,我就想,我想要來以跑步這件事作為主軸,來寫一篇故事──因為跑步就是我的生活啊,我對這個東西的認識也夠深了,為什麼不寫下來呢?
之前寫的少兒內容都偏奇幻設定,為什麼我都不寫自己呢?
當時的我,正因為生病而暫時失去寫作能力,連「打開電腦寫字」這件理所當然的事,都需要復健好久才能做到,也讓我對人體和大腦的複雜度有了新等級的認識。當時的我,從200、300字這樣打開檔案書寫,開始把《長跑少年》建構起來,由於近度非常緩慢,算是用來稍微轉移注意力。(後來我知道,這不就是一種「敘事治療」。)
愈是書寫,每天才寫幾百字,時間差不多到九歌少兒的截稿時間,我就想,進度上是達不到截稿時間,生病中嘛,我對我自己沒有太大的要求,以後寫完再交好了。
結果就在截稿之前不久,發生了2016年的台南大地震,因為我有一長段時間沒看新聞,但是住處大樓的大廳中有裝設一台電視,每天不斷播放搜救畫面,這段時間,我一直迴避看電視,那幾次看了新聞畫面後,頭竟然就開始痛起來,有點症狀死灰復燃的感覺,真的是很不舒服。在當時吃藥也沒用,由於睡不好又失眠,這時候的我,發現打開電腦寫復健稿的半小時內,頭竟然不太會痛!?
正因為暫時轉移注意力在故事上,是令人緩解不舒服的小小時間,所以我反而珍惜這樣的時間,開始拿起電腦開始寫起來,不斷藉由敲打鍵盤,來緩解各種不舒服。如果說一篇小說,是因為作者因為想要緩解頭痛而誕生的,是不是聽起來……總感覺有點神奇。(不是說寫不出來……才會令人頭痛嗎?)
寫的時候,還附上了幾張照片,是自己2008年2月騎腳踏車環島去到恆春半島,過了半島最南端之後,北上往旭海那邊路上的照片,我想像自己是跑步來的。
總之,看著那些照片,彷彿自己又回到多年前腳踏車環島時的記憶。寫作真的是一個抒發,一種緩解啊。(好啦我知道,如果寫得出來的話才是緩解。) 5.長跑的少年
寫完之後一長段時間,我不太敢回頭看這篇和跑步有關的故事,因為帶有當時身體不舒服的一種連結的記憶,所以多年後我才回頭看這小說。這才發現其實《長跑少年》很「不準」,比方三幕劇、中點的設計,故事爬升坡段的設計,角色的時間分布等等,很多需要在乎的細節,都是在很有經驗之後,我才能很具備「創作意識」去調整與書寫。由於當時因為不舒服,腦袋也不靈光,所以寫得很「不準」,但後來也蠻有趣的,因為我所謂的正職是一個編劇,(我當年總是這樣認定,只是這「工作」不一定有薪水而已,這是題外話),由於編劇都會內建一套創作世界觀、技法觀點,雖然以現在去看,總覺得當時的腦袋很「不準」,但是大抵上還是有「符合標準」,所以故事的氣息沒有整個跑掉。
而更因為「準」又「不準」之間徘徊,所以《長跑少年》對我來說,這篇便有一個奇特的氣息,沒有這麼規律,有時候看,好像不是我寫的,但描述的又是自己的一大部分的感官經驗,所以變成了一種對作者自己的特殊情境。
總之說這麼多,至今我仍然有長跑,雖然跑不快,但我跑過全馬和許多次半馬,而且十幾年過去幾乎都沒中斷跑步,雖然說我跑得並不快,但我還蠻自豪自己把這件事情完整內化,成為我的整個生活與思考,並且藉由這個過程更理解「創作」的各種面相。我總在跑步時「想哏」、想解法、做選擇,而且問題總是跑完就迎刃而解,實在非常有效。
我常常想,我的人生中如果早點學習長跑,那麼我就會在宜蘭、苗栗、花蓮、太魯閣、台南、屏東、合歡山上的小風口管理站……等等人生中生活過的鄉下地方開始長跑,現在如果要回去跑步,還得坐火車好幾小時才能到,可是要花很多錢的啊,果然是錯過就不再了。
在這年紀之後,希望把「長跑」,或任何運動,持續認真的進入自己生命,將這件事情的好處帶給我的朋友、家人與小孩。而且我十分肯定,如果年輕的時候開始跑步(或一項長久持續的運動),那麼我對於事物的觀察,對於自我的想法也會不一樣,肯定會更早開始想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能做什麼,其實我很後悔到三十歲才開始「認真寫」、「認真跑」,不過說實在的,仔細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太晚開始的問題,真正的關鍵點也只有幾個字,那就是要對內心的自己大喊;「不要廢話,就從現在開始!」
有了《長跑少年》的創作之後,讓我有了許多不一樣的經驗,去電台接受採訪、參加作品研討會、參加作品座談等等。很多事情都是發生過才能體會,對創作也很有幫助。
逐漸康復的這段時間,我對於人生的進度規劃,有了不一樣的想法。生病之前我只想成要成為一個「編劇」,一切努力都以此目標而生。生病之後我想要成為一個「故事創作者」,編劇只是其中一個選項。
逐漸康復後,我開始動手寫長篇小說,也陸續完成長篇小說,也同時間幫忙了一些劇本故事,很意外的,我經歷了籃球、排球的劇本故事。
更沒想到的是,是從2018年夏天開始,我們帶兒女去參加跆拳道,去跆拳道的理由,是因為女兒有「選擇性緘默症」,這是一種不常見的焦慮症,小孩在學校、補習班,或遇到人就會變成「緘默」,不發一語。
結束在醫院的一段治療的時間後,我們想讓女兒找一個運動場域來體驗學習,由於「選緘兒」需要安全、放鬆的場域學習,所以也不能太遠,剛剛好在女兒的學校附近有一間跆拳道館。每個星期一晚上,接完兩個孩子從幼兒園下課,就開始前往道館開始慢慢練習,這過程總是到九點半才回到家,爸媽可真是疲累。 6.人生的編劇
儘管如此,我依然相信這會是女兒正面的經驗,對「選緘兒」來說,其實各種學習入門是有困難的,而且很怕遇到覺得小孩「很不乖」、「不聽話」印象的教練或老師,造成負面的結果,所以爸媽都不能離開現場,最好在一旁陪伴,不能放小孩一個人在那邊無法解決,而生出拒學的心理……我讓兩個小孩在道館一年半,雖然兩小有時哀哀叫,但這些基本的動作和練習有內化起來,基本的踢都沒忘記,總是和爸爸我打鬧時踢我屁股。
正好在那一年多時間內,我在道館內看到一對雙胞胎哥哥,兩人技術上很棒,最重要的是,當他們兩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真的分不出來誰是誰,真的很相像,這真的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我在青少年時參加學校的國術社的社團活動,有打過「散打」比賽的經驗,只是當時的我,是被學長KO的那種角色,實在是很弱,多年後回想起那段時間,自己站在場地上,視線竟然是一片模糊。當時的我因為近視,脫下眼鏡,戴上頭盔站在比賽場地上,卻看不清楚對方,但這其實也不是真的看不清楚,而是「心理上看不清楚」,畢竟人影動態還是有個模樣,不會真正的「看不見」,而是恐懼上台,所以「看不清楚」。
上比賽場地的三分鐘,真的彷彿時間被調慢了,面對一個會攻擊你的對手,我用力呼吸,用力喘息,不斷閃躲再攻擊,天啊怎麼時間都不結束……那種特殊的時間體感,如果沒有體會過,真的是模擬想像不來。
不過,雖然被打敗了,但這是個很寶貴且美妙的經驗,並非是「我打敗了對手」,對我這麼弱的人來說,上比賽場已經不是為了打敗對手,簡單說這就是一個「面對自我」的恐懼感,學生階段嘛,任何目標都在學習,所以目標應該是「打敗過去的自己」。
當我看見兩個雙胞胎每次打對練,勢均力敵的面對「自己」,我思考了一下,這正好符合我對於「面對自我」這件事情,最直觀的「視覺化」呈現。
不過在經歷這一切的時候,我也並沒有想到要寫成小說,直到我參加運動片的劇本工作後,影視劇本的時間限制很大,而且運動片限制更大,簡單說運動片因為格律清楚,角色一但去比賽,就不能讓角色在戲劇上增加劇情強度,能推進角色的時間大概不到一半吧。
但因為是雙胞胎上場對打,其實是要「打自己」,簡單說,就是和自己打架。這就不一樣了,運動的過程也同時是主角「自我征服」的過程,而且不只是「心底想」這樣的運動戲,而是真的能「演出來」的運動戲,我覺得實在很棒。
由於參與的電影電視格律和篇幅有限,我遂生出一個念頭,我想用文字故事的邏輯,來寫一回運動故事。更何況有了《長跑少年》的經驗之後,讓我對運動故事有不一樣的想法,運動故事不常見,第一作者要喜歡運動,第二作者最好要參與運動,第三是作者最好也能「描述運動」,一直到後來,我發現原來「描述運動」的這個技法並不容易。
簡單來說,有了創作經驗後才逐漸發現,對我的寫作能力限制來說,表現動態的故事,比表現安靜的故事難寫,表現喜劇的故事也比悲劇故事難寫。既然如此,我想要挑戰讓運動小說中有段動態,就是「真正的打鬥」,簡單說就是「看起來打鬥很有力量」。
如果是劇本,只需要寫出打鬥結果,A打贏了B,接著讓打鬥內容交給「武術指導」去創作,但寫小說可不行,小說作者是整個故事的編劇、導演也是武術指導啊,前面說到,剛好我有青少年時期上擂台比賽的經驗,由於加上又曾有武俠小說的書寫經驗(就總是在打鬥),又有少兒小說的創作經驗,就把這三種人生經驗合在一起,一切過往的學習都有了道理,就成了《跆拳少女》。
就算青少年時,我在比賽場地上被K成豬頭,多年後,我就在故事裡面K其他角色,這樣好像也很不錯啊,時間拉長來看,果真是「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驗」。
啊啊啊,還有好多和這些事情有關的背景和想法,這樣一寫下去真的沒完沒了,還想再寫下去,但不能再寫了,總之《跆拳少女》和《長跑少年》就是一個創作者在桃園不斷跑步,接著帶小孩去跆拳道之後,所創作出來的故事,故事也依循我的創作最高目標「簡單好讀」,甚至到了後來,我追求以「國小五千字」基本字彙,來完成所有的故事,希望孩子們看了會喜歡,如果還能得到些什麼,甚至開始跑步,或是參與各種運動,那就實在是太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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