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畫 釗燕獨白
來到了庭園的紅色涼亭，莫非蝶這才停下腳步，她轉過身面對我時，雙眼的淚水隨即滑落，我於心不忍，拿起袖中的一塊白色方巾，替她擦拭眼角餘淚。
「莫老師，妳這又是何苦呢？」我輕嘆一聲
「我若不如此下決定，老爺仍會為了我終身大事操心，到時候我再也無法住在這和老爺相處，而是住在我夫君的家裡，再也保不住我的清白。」莫非蝶輕輕地抱住我「所以讓我懇求您，娶我了好不好？」
「對我而言，娶妻就是一輩子的事。」我皺皺眉頭「但我身為一個女子，實在沒把握能給妻子全部，妳若嫁我就是我的責任，我也有照顧妳的必要。」
「妳對每個女子，都是這般溫柔嗎？」莫非蝶望向我的臉，神情是這麼認真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女人嘛！不管是朝鮮還是清國，身為女人就是吃虧受苦，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對女人很好！」
莫非蝶淺淺一笑，突然對我就是一個吻，清清淡淡的一個吻「這是答謝妳，如此將我們女人擺在這麼重要的位置。」
我驚愣之於忽感一陣臉紅心跳，不知怎地，感到有點熱，心碰碰碰的快跳出嘴巴來了「怎麼妳一吻我，我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說起來，我似乎也是這樣。」莫非蝶偏頭思慮了一會兒，又朝我唇瓣上吻去，這次的吻，又長又久，雙舌互繞纏綿，感覺是如此的奇妙。
「咳咳！」忽然，左邊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引起我與莫非蝶的注意，我們停下後互看一眼，才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居然是金弘道，他的臉脹紅，充滿著難以置信的憤怒表情。
「妳們最好快回去廂房！出事了！」金弘道冷冷地說完後，轉身離去。
我與莫非蝶只得互看一眼，這才跟隨在金弘道的身後，雖然我不懂師父忽然生氣的點在哪兒，但我也沒那膽子去詢問，剛剛他看我的眼神，像要將我給活宰了似的。
當我們進入廂房，才發現柳釗燕左額流著血，昏迷不醒的被李命基給抱在懷裡，李命基激動地叫喚著柳釗燕的名字「燕兒！快醒醒啊！燕兒！」
「這是怎麼一回事？」我驚訝地朝金弘道詢問，心裡儘是擔心害怕。
金弘道面無表情的說道「就在妳們離開沒多久，忽然闖進兩個手持木棍的蒙面黑衣人，想要取我師弟之命，柳姑娘為了救他，捨身去挨了這一棒。」
「怎麼會突然有黑衣人闖入？現在那兩個黑衣人呢？」我雙拳緊握，忍住去探查傷勢的衝動，如果給我逮到，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們才剛傷了柳姑娘，屋裡的侍衛剛好趕到已經去追了。」金弘道說完後獨自去斟了杯酒。
莫非蝶從始至終都非常冷靜，她看了一眼週遭的凌亂，便說道「肯定是熟人所為，再者他們只是想傷了老爺，並未有殺人之心。」
「何以見得？他們都將柳姑娘給打成這樣！這若非殺人又叫什麼？」李命基仍緊緊抱著柳釗燕，語氣相當憤怒。
「若有殺人之心，何需千辛萬苦闖入宅府手上卻拿著木棍而非劍？又何必在誤傷了柳姑娘之後卻不直接刺殺老爺反而是逃跑呢？」莫非蝶分析了所有的困惑點，這才讓我們大家有了相同的疑慮。
李命基皺了皺眉「可是，我並未招惹誰啊？」
莫非蝶淡淡地說「或許是有人忌妒眼紅，而老爺不知道罷了！」
門口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福香帶著大夫奔跑入內「老爺！我請來大夫了！」
「快！快！」李命基將柳釗燕給抱到躺椅上，催促著大夫。
我始終放心不下，卻也不好接近柳釗燕，只得站在一旁觀望，莫非蝶來到我身邊，悄聲地對我說「我瞧的出來，妳很擔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擔心！」我低下頭來
「看來她真的很愛老爺，居然為了老爺願意捨棄自己的性命。」莫非蝶微帶哽咽的續道「真恨不得擋這一棍的是我，這樣老爺就會將心思全放在我身上了。」
我難過的說道「說再多又有何用？他們互相深愛著對方才會有這種表現，我是時候該放棄了。」
「我愛了這麼久這麼深，我也該放棄嗎？」莫非蝶摟住我的手，注視著眼前焦躁急忙的李命基，眼淚滴了幾滴在我的手背上。
「哼！」金弘道走來我面前，喝得有些微醺，逕自從我跟莫非蝶之間撞來，讓莫非蝶被迫鬆手到一旁。
「師父！你幹什麼？」我有些生氣的瞪視著莫名其妙的金弘道。
「我才想問妳到底在幹什麼！妳是什麼身份妳自己最清楚！」金弘道哼然一聲，他說完後就走出了廂房。
莫非蝶有些錯愕的回到我身邊「妳師父是怎麼回事？」
我語氣頗差的說道「我怎知他怎麼回事！我又沒做錯什麼！」
※※
因為柳釗燕受傷的緣故，婚禮延期，自從事件發生後過了三天，李命基一直待在柳釗燕的房裡細心地顧著她，金弘道則是不知去向。
我緩步與莫非蝶走在庭園裡散步，這幾日她也不甚好過，李命基雖然心有所屬，但總不會將莫非蝶視於無物，因柳釗燕受傷之事，他眼裡只有她，而把所見之物當作空氣。
我望一眼身邊有些憔悴的莫非蝶，輕聲詢問「莫老師，妳確定妳真能放下李命基嗎？」
莫非蝶嘆口氣「我不知道，雖口口聲聲說要忘了他，但無意間老想起與他有關的一切，免不了總是得神傷。」
「妳有沒有想過當他的妾？」我有些囁嚅的問
「想過，只可惜老爺不是這種人，他說過他這一生只會娶一個妻子，這個妻子將會是他畢生最愛的女人。」莫非蝶苦澀一笑「就因為他如此專情，我才會愛上這樣的他，若他三不五時就納妾回來，或許今日我就不會為他這麼煩悶。」
我不禁對李命基肅然起敬，這世道的男子，各個都會娶兩三個妻子，納三四個妾，鮮少遇到似李命基這樣專情之人，柳釗燕嫁他，或許過的比尋常女子幸福百倍也說不準。
「瞧！那個人不就是妳師父嗎？好幾日沒見著他了！」莫非蝶忽然指著前方的大樹，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金弘道身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酒罐，手上還握著一罐，正喝著酒。
我與莫非蝶小跑到他身邊，尚未靠近就聞到刺鼻濃重的酒味混雜著嘔吐穢物的臭味，莫非蝶摀住鼻子，我則皺起眉頭，對著墮落不堪的金弘道說「師父！你這幾日不見原來都躲在這喝酒了！為何要喝這麼多酒？」
金弘道抬頭望了我一眼，卻立刻也瞥見了身旁的莫非蝶，他臉色凝重的說道「在朝鮮時，愛的是貞香，在清國，妳愛的換成莫非蝶了是嗎？」
「師父，你喝醉了。」我欲拉起坐臥在樹下的他，卻反被他給推開，力量不及金弘道，我也給跌在地上。
「檀園畫師，素聞你大名已久，卻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莫非蝶一邊扶起我，一邊斥責著金弘道。
金弘道哈哈大笑，眼神像是要殺人「我是哪種人？我倒想問妳是哪種人？妳難道不知申潤福是女子？」
莫非蝶不知金弘道瞭解我的身世，雖然詫異，但卻故作鎮定地微笑說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明知她是女子，妳仍要嫁她？」金弘道憤怒的大吼
「是，那又如何？」莫非蝶無畏地看著金弘道，伸手勾住我的右臂。
金弘道驀然間的紅了眼眶「潤福！妳可知我為何這副模樣？」
我蹙著眉搖首「我也不懂為何你會變成這樣了！」
「那是因為我心有所繫，那人便是妳啊！妳可知道？我本在朝鮮時就想跟妳說，可是妳卻只留了幅畫給我，人就這麼消失了！好不容易見著了妳，妳卻跟女人在…」金弘道舉罐飲酒，臉上出現的是我從未見過的哀痛欲絕「我不希望妳邁入這條不歸路啊！妳該跟男子在一起，而不是背棄倫理跟女子在一起！妳這樣我該如何向妳在天上的父親交代？」
我和莫非蝶互望一眼，這才瞭然於心，原來金弘道一直癡戀於我，我抿了抿唇，朝著傷心的金弘道說「師父，一直以來，我只把你當作我父親最好的良友，我最親的叔叔、最尊敬的恩師，你我輩分有差，再者，我愛的一直是女子。」
「妳怎麼…妳怎麼能！」金弘道憤然的站起身「一再執迷不悟！女子跟女子是不能相戀的！」
「那為何會有斷袖之癖這句詞語？」我不解的詢問「男子既可與男子在一起，為何女子就是不行？」
「我…我…我…」金弘道侷促著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頑固的說道「總之就是不行！」
「話不投機，我想改日再敘吧！」我輕嘆口氣，牽起身旁莫非蝶的手轉身要走，福香卻在我身後叫道「申少爺！老爺要妳去他房裡一趟！」
「這般緊張，發生何事了？」我忍不住詢問
「柳姑娘醒了，但卻說要見妳！」福香據實以報
莫非蝶訝異地說道「這可真是奇了，申少爺，妳還是快去看看狀況好了。」
「那妳在房裡等我，我到時在去妳房裡說去！」我說完後看了一眼金弘道，金弘道則是不理睬我，繼續喝著他的悶酒。
※※
到了李命基房內，李命基雖也不解柳釗燕找我來的原因，卻仍是尊重的只留下我與柳釗燕二人，自己則是退出房外。
我怯弱的來到了柳釗燕的床畔，柳釗燕一雙眼直盯著我看，不住地掉淚，我緊張地問道「柳姑娘，一切都還安好吧？」
「嗯，還好，就是讓我想起一些事兒來。」柳釗燕淺淺一笑，招手要我坐在床沿。
我立即頓著「柳姑娘即將大婚，我一個男子身份，恐怕不妥！」
柳釗燕忍不住笑出聲，只是笑中有淚「妳是男子？」
「那當然！」我回答得有些心虛
柳釗燕淺淺一笑「月圓水橋上，白衣裳，訴真相，淚流女子傷。」
（月下情人，這一幕剛好是得知真相後，兩人分別的場景。）
我心突地一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知當日我告訴貞香真相時的那個夜晚之事？我望著柳釗燕。
柳釗燕點頭道「我想起了妳。」
「柳姑娘！這是怎麼回事？」我有些站立不穩，靠著桌邊才勉強站好。
「我本叫貞香，那日與妳離別後，我坐的船在清國邊境遇到大風浪翻覆，受了重傷昏迷岸邊，所幸是李老爺經過將我給救了回來，但從此我卻也失憶了，只記得自己在朝鮮是一名藝妓，李老爺本想招我入他府中居住，我不願再受他恩惠，於是要求他讓我到清國的妓院去賣藝，老鴇給我起了個漢名叫『柳釗燕』，重新過活後，我不再彈伽伽琴，改彈古箏。」
「妳是貞香？妳便是貞香？」我三步併作兩步來到她的床邊，情緒激動不能自己，我伸手撫摸她的臉龐「妳是貞香！」
「是！我是！我終於見到了妳！」貞香緊緊握住我撫摸她臉龐的那隻手。
「現在認了我，也不能怎麼樣了！妳現在和李命基有了婚約。」我輕輕推開，苦澀的向她一笑。
一提及李命基，貞香的臉煞時一片慘白，她低下了頭，淺淺淡淡地說「妳說的沒錯，若不是李老爺救了我，我也不會有今天，當日他送我去了青樓，怕我失身，因此重金給老鴇，只准我賣藝不准賣身，待我甚好。」
我坐在她的床邊「妳尚未恢復記憶前，應該深愛著李老爺吧？」
「我也不清楚，雖然對於他的細心呵護感到很溫暖，但我腦海中卻不斷有個人出現，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我心裡一直惦記著那個人，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那個人就是妳。」貞香流下眼淚「所以潤福，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有什麼能夠答謝李老爺的救命之恩，只能嫁給他以報他的恩德。」
「妳的意思是，就算妳想起了一切！妳也還是要嫁給他？」我難過的也哭了出來。
「是的。」貞香垂下眼簾「我們大婚之時，妳不是也要和莫老師大婚麼？」
「我跟她那是…假的！她深愛的人其實是李命基啊！」我皺著眉頭，極力否認「我跟她這是不得已的！」
「潤福，女兒家婚嫁大事作不得戲，妳…妳該好好待妳的娘子！」貞香別過頭，雙唇被她抿的有些泛白。
我站起身，不解的說道「好不容易妳我相認，為何卻又因這些事情注定分離？」
貞香歉然地說「貞香命運顛沛流離，能在此生與妳結識，以算是極大的福分了，既然命運注定，一切隨緣吧！但願妳我都能和以前一樣的好。」
「為何妳會突然有此想法？」我激動看著她「難不成妳從未愛過我亦或是說妳愛上了李命基？」
「不是的不是的！」貞香面露苦楚之色「我是愛著妳，但又如何呢？我肚子裡已懷了李老爺的孩子了！」
此刻，我如似五雷轟頂，為何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待續
台長：
最近本人有個國家考試需要準備，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所以出文的速度可能又得暫緩，對於讀者們深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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