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樹林的深處，在暴雨中仍能清楚地聽到那裡頭傳來粗重的喘氣聲。哈……哈哈……原來，原來都是他。亞克提應該早就知道盧恩的野心，卻沒有告訴我。這算什麼？連你也無所謂了嗎？即使成為非正規品也沒有關係嗎？
人馬除下頭盔，銀色短髮在大雨中垂下，遮住了他蒼桑的臉。腦部的刺痛蔓延的速度比想像中還要快，現在已經開始侵襲軀幹，他只能咬著牙硬撐，握著木笛的手劇烈地顫抖著。
亞克提，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否則……否則一定不會無動於衷。西菲斯都告訴我了，在最後還是說了，那個居心叵測的非正規品，在我已經為一個企圖達成瘋狂夢想的野心家效力三年之後。遲了……現在才說已經太遲了。冰蠍死了，而我也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莫琳在這裡就好了……這些事，或許該讓她知道。但現在的她，會相信我的話嗎？弗斯特突然苦笑一聲。或許該問，現在的我，還值得她信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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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小少年緊緊皺著眉頭蹲在樹下的枯葉堆中，雙手抱著膝蓋，一副苦哈哈的樣子。他的身上腳上滿是泥濘，顯是已經在林中毫無目標地跑了好一陣子。「什麼西格馬病毒，反正我只是個複製能力不完全的新世代思考型機器人失敗品，那種東西也不會對我產生興趣的……」
深綠色的藤蔓垂掛在茂密的樹叢間，編織成一片綿密的綠錦覆蓋在樹冠層，本就不強的光線只能穿過縫隙打進地表，再加上剛下過場大雨，太陽給層層烏雲擋了住，四周顯得特別陰暗。一隻棕色的機器兔跳過艾克賽爾面前，歪著頭瞪著古嚕嚕的紅色大眼，打量著這個沒見過的機器人。
「果然在確定之前不該擅自亂跑出來的，好像又跑到奇怪的地方了……艾克斯任務結束回到基地會生氣吧？」艾克賽爾抓了抓頭，站起來拍拍沾在身上的泥土。按了通訊器鈕，聽到卻是一堆「滋滋」的雜訊，吐了吐舌頭。「該不會是帕蕾特和道格拉斯檢查完還沒有把接收器裝回去吧？這樣連和基地通訊都沒辦法了。要自我傳送回基地的話……嗯，忘記座標了……喂，笨兔，這樣會癢的！哈哈，可惜你不會說話，我想大概也不會帶路。」
機器兔在小少年周圍好奇地轉了轉，嗅著他的氣味。林間潮濕的空氣突然一陣壓迫，沉甸甸地，所有聲音也為之一滯。「啪」地一聲，不遠處受驚嚇的鳥兒整群飛起，整個森林傳來動物慌亂奔逃的聲音。機器兔也停止了對艾克賽爾的探索動作，緊張地豎起耳朵，全神灌注盯著密林深處。
「發生什麼事了？耶？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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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過雨，空氣中充滿潮溼泥土味的亞馬遜，本來應該是莫琳很喜歡的地方。很小的時候，弗斯特曾經帶著她來到這片地球上僅存的雨林，一個永遠保持著神秘的熱帶流域。那只是一個片段的記憶，即使印象相當模糊，她也能確定眼前的已經不是當時的亞馬遜雨林。
『莫琳，現在那邊的情形是怎麼樣？』帕蕾特問道：『衛星畫面對這區的圖片很不清楚，但是看起來似乎比情報上寫得還要糟糕。』
「嗯……」四周橫倒的樹幹堰塞住亞馬遜河的這段支流，旁邊的林地因河水的氾濫，全浸泡在土黃色的大水中，除了潮溼的氣味外，爛泥中還傳來陣陣另人作嘔的腐臭味。莫琳掩住口鼻，站在還未倒下的樹頭，看著這般慘狀，心砰砰地跳得很快。「帕蕾特，能偵測到守林者的訊號嗎？」
『沒有，但是……』通訊器那頭的帕蕾特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他非正規化了。非正規化反應位於亞馬遜流域的中央地帶，那個地方除了守林者和得到他允許的人之外是不可能進得去的。發生這樣的大事件，卻不見森林的防禦系統有任何被啟動的跡象，只怕你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真的是弗斯特嗎……？看來，我還是來不及向你問些事情啊……莫琳握緊的拳頭輕輕顫抖。踏水聲接近，熟悉的黑影出現在後頭，女孩的臉也慢慢沉了下來。
「鏘」一聲，莫琳一個後仰舉劍刺落，卻擊在來人的黑色短刃上，兩柄兵器撞擊擦出白色的火光、激起黃色水花。黑色的機器人雙手架著短刃，突然側身將刀刃轉直朝上，長劍沿著刀面錯開，莫琳失去支撐點狼狽地跌在泥水中。
「果然還是慢了一步，非正規品獵人在執行太陽能發電場的任務之餘，還是注意到這塊雨林的破壞了嗎？」克維面對女孩，第一次露出咬牙切齒的憤恨神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來到這片森林，你可能要交手的人是誰？」
「……我知道。」莫琳低著頭回答道。
「知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來？」忍者續道：「死了亞克提一個不夠，現在換了弗斯特你也能無動於衷嗎？」
「那些和我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女孩猛地從水中站起，抹掉臉上的髒污，大聲地回答：「知道又如何？現在我的任務只不過要把一個亂跑的小鬼帶回非正規品獵人基地。我不清楚弗斯特發生了什麼事，但那不是我現在要去關心的問題！」
「如此更好，現在我可沒時間跟你瞎耗。」克維「哼」地一聲，轉身走進森林。
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樣緊張的神情。莫琳望著頭也不回的克維，眼瞼默默地垂下。你是來找弗斯特的嗎？不放過他的，是你們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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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的笛聲從雨林深處傳來，有時高亢有時卻盪到谷底，有時是瘋狂的亂舞，有時卻像是垂死的哀號與呻吟。隨著頻率高高低低，弄得人心跟著起伏，煩燥不堪，動物們也是緊繃著神經，不安地四處亂竄。林中原有的防衛機械也時啟動時失效，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毫無規律地隨機攻擊，雖然不比有系統的防禦要全面，這樣完全無法預估的機關卻也著實惱人。
「笨兔子，這種洞我怎麼過得去啦！」艾克賽爾站在一個直徑只有四十公分左右的樹洞前，對著已經鑽過去的機器兔大喊著。兩旁並排生長的大樹和盤繞在其間的粗藤，圍成一道天然的樹牆，只留下這個樹洞可以通過。機器兔動了動耳朵，碰碰地跳了兩下，似是不懂小少年無法通過的原因，硬是催促他快點跟上。「拜託你也顧慮一下我的體型啊！唉唉，算了，講了你也聽不懂，製造你的人怎麼沒弄個思考程式？」
艾克賽爾用槍打落一些快要腐壞的脆弱木片，讓樹洞大些，花了些功夫才弄出個容許他穿過的洞口。其實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不可否認這隻兔子帶他走的都是些機關較少的路，但那地型可真是只適合機器兔這種小型機械走的，像是只能承受兔子重量的獨木橋、只有兔子走在上頭不會陷下去的泥沼地、只有兔子大小才能輕鬆通過的雷射感應系統，還有像這種兔子大小的樹洞之類的，小少年雖不能算是大體型的機器人，但要不是他能以定風翼在空中短暫停留、滑行，要通過這些地方也是大不容易。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這樣一直走也不是辦法啊！」小少年抓起停在他刺刺頭髮上的綠色金龜子丟在一旁，拍掉身上黏著的白色毛蟲，蹲下來盯著機器兔這樣道：「我想要回基地去啊！萬一艾克斯回來知道我又溜出來，可是會被罵的！你帶的這條路看起來也不像是條出去的路，倒比較像是一直往裡頭走……喂！你別繼續走，聽我說完啊！」
機器兔又像先前那樣跳了一段路，回過頭來示意小少年跟上。艾克賽爾見牠固執，也沒有辦法，誰叫自己剛剛亂跑迷了路？
笛聲忽遠忽近，在林中來回飄蕩，好像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分不清究竟吹奏者人在何處，只覺似乎愈來愈清晰，愈來愈靠近。
突然，笛聲停止，機器兔不再前進，雨林裡的一切也跟著靜下來，只留下艾克賽爾腳踩在枯枝上的「喀嗤」聲。小少年來到兔子的身後停下腳步，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間，他似乎找到一陣微弱的喘息聲……
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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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煩人的東西，滾開！」黑色裝甲的忍者揮著黑刃將撲上來的機器烏鴉打落，同時還得躲開沒有規律亂轉的掃瞄雷射光束，避免啟動防衛系統產生更多敵人，本來就心情煩燥的他就算動作再敏捷也難免在身上多了幾道傷痕。
我到底在做什麼？這樣下去，只怕都還沒見到弗斯特，就要能量耗盡死在這個叢林裡了。破壞了掃瞄偵測機，克維才找到暫時喘息的機會，坐在樹上稍作休息。看著身上的傷和泥，眼角眇到不遠處的大石後閃過一到金屬的銀光，他也只能苦笑。我這到底算是在逞英雄，還只不過是賭氣不想見她？
弗斯特的笛聲變得雜亂無章，再拖下去只怕撐不了多久。忍者甩甩頭拋開雜念，才要起身繼續前進，左側樹冠層突然有灰撲撲的快速接近，才一瞬眼就到了跟前。克維向旁避開，同一時間，三柄光束短劍破空而來，阻住了撲來的灰影。
一隻巨大的機器猿用尾巴掛在樹頭，不滿地發出低沉的吼叫聲。
「你可出來了。」克維俯看著從大石走出來的女孩。
「如果讓你就困在這邊，我可也無法順利前進。」莫琳淡淡地道。
「我在前面硬拚，你一路上倒跟得心安理得……」忍者看著她身上沾著不少血污，知道這一路也跟得不輕鬆，仍忍不著小聲咕噥著。
「雖然目的不同，但是在過程中有人幫忙開路，總比沒有好。」女孩攤了攤手：「敵人肯大方施捨，我想自己也沒理由太客氣。」
機器猿突然一聲怪叫，伸出長爪揮來，克維在樹枝上一蹬，落在莫琳身後。機器猿跟著跳下，衝向兩人，莫琳拔出腰間的長劍，向前跨上一步，一劍砍下將長臂斬落。機器猿尖叫一聲，向後退了幾步，狂吼地再撲上。
「躲在我後頭，你倒也挺心安理得的？」女孩瞪了身後的黑色機器人一眼道。
「讓你在我後頭跟了這麼一大段路，現在隻就交給你了，對你來說應該不困難吧？」克維靠在樹幹上，雙手抱在胸前，頭偏向一邊，喃喃道：「反正我們是敵人，對敵人不必太客氣，這是你自己說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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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的人馬坐在樹下，咬著牙似乎很痛苦。他的顫抖手已經沒有多餘力氣，青色的木笛滾落在一邊。機器兔跳到他身旁，用鼻子碰了碰他的手，人馬才抬起頭來。
「呼……終於來了。」弗斯特的聲音很無力，卻像是早就等著小少年似的。
「你是非正規品？」艾克賽爾跟在機器兔後頭走了出來，看看這密林中少有的空礦地，處處可見被攔腰折斷的樹木和慘不忍睹的動物屍體。土地上雜亂的馬蹄印，告訴他造成這樣破壞的就是眼前的這個機器人。小少年心中有氣，戒備地握緊手槍，退了一步拉開和人馬的距離。
「非正規品嗎……？現在不算是，但再遲幾分鐘，恐怕我就不是這個模樣了。」弗斯特看著四週自己的「傑作」，淒然一笑道：「趁現在還暫時保有一點意識，把該說的話交代完，否則可快沒機會了。」
「所以你才讓那隻兔子帶我過來？」小少年歪了歪頭，握槍的手稍稍放鬆，問道：「可是我又不認得你，你怎麼會有話要跟我說？我又怎麼能相信你的話？」
「你不必相信，這也與你無關，只希望能有人轉告莫琳一些事，因為我等不到她了。現在仔細聽我說。」那惱人的刺痛又開始陣陣傳來，弗斯特知道必須快點：「三年前，威達將軍遭到盟友的背叛，在錯誤的情報下幾近全滅，剩下少數留守的我、亞克提還有莫琳加入了一直和將軍關係不錯的盧恩手下。只是我們沒有想到，設計陷阱和放出假情報的，就是盧恩。」
「那個傢伙聽聲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艾克賽爾小聲地咕噥道。
「這些對現在的莫琳不是特別重要，只是仇恨多加了一筆而已。」人馬道：「重要的是，地底研究室坍塌的那天，盧恩帶走了所有隕石晶體的研究資料，打算進行再一步的進化，就連盧恩的幾個重要部下，也無法得知他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既然這樣，擔心也沒用，以前在對西格馬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艾克賽爾攤了攤手，不以為意。
「是嗎……那我可要拜託你們，好好照顧莫琳那孩子……因為……」身後的樹林傳來腳步聲，弗斯特透過機器兔看到的畫面已知來者是誰，想打起精神，卻感覺到意識愈來愈模糊。可惜，最後還是來不及。「那些被帶走的資料中，還記載著莫琳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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