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弟弟與我 / 香港九龍 or 台北，1949~50
1947年我出生於江蘇省嘉定縣南翔鎮，當時距離上海搭火車有兩站車程之遠的小鎮，如今已屬於大上海都會嘉定區的古鎮。南翔話與上海話幾乎大同小異，1949年舉家來台後仍有家鄉話的說聽環境。童年時家鄉話琅琅上口，自從高中畢業北上求學，及至工作成家，混跡職場，離開父母日久，母語漸疏，終致口不能言。近年退休後歲數漸增，昔日兒時的聲音記憶逐漸浮現，小時候與母親相處時接受的母語也慢慢回到腦海裡……
僅就記憶所及的兒歌和諺語，拈列數則，與大家分享。其中容或有舉證錯誤之處，尚請方家包涵指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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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兒歌
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叫媽媽，媽不睬，唧哩咕嚕滾下來。
這是我記憶中最早媽媽教的兒歌，卻是用國語唸的。因為上海話發音的影響，媽媽把老鼠念做老ㄘㄨˇ，所以一直到初高中我還念錯，大概到大學畢業後才慢慢改過來。
一哭、一笑，兩隻饅頭悉嘬 (ㄧ ㄎㄛ ㄧ ㄒㄧㄛ，兩匝靡ㄉㄟˋ ㄒㄧ ㄗㄨㄛ，到底最後是哪兩個字已經搞不清楚了，難道就是"洗澡"嗎？還是"悉啄"─"都吃"的意思？)。
記得的場景是，我約兩三歲，站在小洗澡盆裡，媽媽幫我洗澡。而當時我在哭，媽媽就念這句兒歌，唸最後一句時，兩手在我兩邊的膝蓋頭上揉兩圈，我噙著淚水嗝隔笑起來。
咸麼鹹個蛋(也麼也匝喋)，蛋麼蛋老三*，三麼三角板，板麼板面孔，孔麼孔夫子，豬麼豬八戒 (自麼自八嘎)，嫁麼嫁給你(嘎麼嘎啵儂)，你麼壞得要死(儂麼瓦來兮)，死麼死掉你 (兮麼兮忒儂)。
咸：也，上海話也ㄝˇ、鹹ㄝˊ發音相似，「也是」的意思；用以表示同意，但這同意又有敷衍、諧謔、諷刺的意思在內。
我跟大弟倆，因年齡相近拌嘴時最常用這ㄝˇ。一個問某事(物)是否如此，另一個答「也」，便中計了，這時對方一籮筐唸下來，被唸的就一肚子窩囊氣。
* 彈老三/淡老三/蛋老三：
1. 彈老三：指 “死”：
A. 四一般情况下是避的，因為和“死”諧音，彈老三= 代老三 = 老四 = 死。上海話代、彈(蛋)同音。
B. “彈老三”，清末筆记《清稗類鈔》有【淡老三】條“不知何許人也，以其行三，因而名之，與徐大老爺、拆老皆同。”。按“徐大老爺”“拆老”皆為鬼之代稱，則“淡老三”亦為鬼之代名，既見鬼，則必死無疑，是為死之代名詞也。(A.B.條見：http://tieba.baidu.com/p/559252749)
2. 假設為蛋老三：
則有點像英語中的 Humpty-Dumpty (個子矮胖、一跌倒就爬不起來的蛋形人。) 我自己猜測，大約是指為人做事裝模作樣而不牢靠的人吧。
Humptydumpty sat on a wall
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
All the King's horses
And all the King's men
Couldn't put Humpty dumpty together again
蛋老三坐在牆頭
蛋老三翻了個大筋斗
國王所有的騎士
國王所有的隨從
都不能把蛋老三重新拼湊
一骨頭，兩骨頭，三骨頭，四骨頭，五骨頭，六骨頭，七骨頭，八骨頭，九骨頭，十骨頭。(一ㄍㄨㄜ ㄉㄟˋ…)
上海話骨頭唸作ㄍㄨㄜ ㄉㄟˋ，稱小偷為拾骨頭(ㄕㄜˇㄍㄨㄜ ㄉㄟˊ)。兩人或更多人一起玩這數數的遊戲，數到最後一人便是「拾骨頭」(小偷)。小時候最常和大弟玩這樣的遊戲。譬如要玩捉迷藏時，被數到最後一個的人，就要當鬼。
二、俚語：
一隻碗不響，兩隻碗叮噹。(一扎碨窩啌﹝ㄒㄧㄤ﹞，兩扎碨叮噹)
我和弟弟兩人吵架時，輸的一方就會向媽告狀，這時媽媽往往會說這句話，表示兩人都有錯。這時告狀的自知沒趣，只有摸摸鼻子走開。
大便一趟，小便一趟。(嚓汙一趟，嚓泗一趟。)
大小便原可一次解決，卻分兩次上。形容做事不甘脆，台語所謂的離離落落。
自汙不覺臭 (ㄙˇ汙窩擱ㄘㄟ)
自己的大便，不覺得臭。有點像成語「敝帚自珍」的意思。
做錯事不認錯時，會被媽媽這樣數落。
悟空(圬空)
取孫悟空的悟空，上海話唸一聲「ㄨ 圬」，糞土之牆不圬可也之圬，與畫圖的畫(唸「ㄨˊ無」)音相類。喻做事不踏實，裝模作樣，或只做表面工夫、作夢。
儂了啦圬空 (你在裝模作樣，沒好好做事)。記憶中，被媽媽這樣唸過好幾次。
學人家爛肚腸 (喔寧嘎咧督裳)
小時候最常和弟弟拌嘴，拌輸的一方馬上使出一招學舌功，對方說甚麼就跟著說甚麼，等於倒打一耙。這時被學的一方搬出這句法寶，說也奇怪，馬上轉輸為贏。
屋(窩)裡大阿哥( ㄨㄜ 哩獨阿孤 )
家裡大阿哥(皇太子)的意思。在家裡脾氣大得很，動則發火；出外膽小如鼠，遇到各種場面氣ㄦ都不敢吭一聲。所謂「在家一條龍，出外一條蟲」。
常聽到媽媽這樣教訓家人。
獨夫(朵 ㄈㄛ)
自私，凡事只顧自己，不關心、不理會旁人的人。
譬如飯桌上兩臂左右開弓，擠到兩旁的人。這時就會被媽媽唸「獨夫」。
目前能記得的就是這些了，日後若有更多的回憶，再繼續補充。
參考閱讀：媽媽教的兒歌和俚語 (二)
大弟、小弟與我 / 新竹後院過年間，195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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