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在香港 / 民國 39 (1950 )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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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迷信一二
老一輩的重男輕女在日常生活中可見一斑。祖父有午睡習慣,在此時段不允許任何人、事打擾,就連祖母也不例外。可是往往午後點心時間到了,祖父尚未睡醒,怎麼辦呢?靈機一動,你知道嗎,浩正是我們周家的長孫,地位崇高,最得祖父母的寵愛,我就聳他去要零用錢。祖父睜眼一見是孫子,原本要光火的表情一剎那什麼脾氣都沒了,而且馬上掏錢給他去買零食。這一招我屢試不爽,夠詐吧!
鎮上有位老爺爺以八十一歲高齡往生,按當地習俗說八十一是九九乘法最高的數字,沒有比九九更大的,因此將會影響其後人的福祉,所以其子孫必須托缽挨家挨戶乞討剩飯,這樣才可破除厄運令後代子孫有飯可吃了。
我小時多病,曾有一次因肺炎住到上海某家醫院。還記得每當清晨有牧者牽著乳牛搖著鈴經過,外婆就會立刻下樓買現搾的最最新鮮的牛奶給我喝。又一回因發高燒就給鎮上唯一的一位西醫診治。他給我打了一針,卻因技術不佳打到了筋骨,回家後手就無法舉起。當外婆去問他時他居然回說:骨頭裡長東西,過幾天就會好。過了幾天未見好轉,祖母特地到廟裡求神問卜,得到的答案是這孩子命中注定要破相,不然養不大。祖母因此遵照菩薩指示放棄繼續治療的念頭。真是迷信到不行!我想在國內因為迷信而造成或大或小的不幸,不知有多少人蒙受其害。多年後到了香港父親曾帶我就醫,然因時日過久錯失了治癒的黃金時刻,因之直到今日我的左手是無法正常彎曲的。
● 五、什記一二
今日南翔 / 周志浩攝影,2010 ( 白牆屋是以前的老家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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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翔是一個寧靜、樸實、有濃濃人情味的小鎮。鎮上唯一的大道是磚頭鋪砌而成的路面,街名“大寺內”。
這條街如同現在台北的忠孝東路,是鎮上的商業區。其餘鄉間小路是原始的黃土地,記憶中沒有任何路標。行走在石磚路上令人有種思古之幽情,有一種沉沉的歷史味。
鎮上沒有高山,有一小小的山丘在學校操場上,是升國旗用的。近鄉下有一河流,平日很少走到那裡。學校的操場長滿了梧桐樹,每當果子成熟時大夥會用竹竿敲打落下後分食。洗手間離教室很遠而且是最原始的,一到冬天吹得屁股冷颯颯的直打哆嗦。
在我們家糖果店對門是賣鞋的,往左挨著是理髮、牙醫、食堂。對了,這個食堂很大,裡面還設有澡堂,還賣熱開水。以前我們可不像現在天天洗澡,大多數男生去澡堂洗,平日只是洗洗腳而已。也不是隨時有開水喝,要嘛就提著水壺或水瓶去買水。我曾經因買水而被燙到前胸,好多天都無法穿衣,幸好是夏天學校放假,況且天氣還滿涼快的。
靠我們家延伸過去第一家是十輪卡、接著跌打損傷、軍醫,隔一條小弄是趙姓家擺攤﹝趙家兒子威廉是我小時玩伴﹞賣的是什貨,從針線到鍋瓢手絹等等一應俱全。
常聽老媽講述爸和叔叔小時糗事。夏天炎熱,爸和叔瞞著家裡去游泳,叔叔脫光光下了水,老爸則穿了褲子到河裡,回到家時一個是乾的一個是濕濕的,理所當然濕的那個就吃了“筍子炒肉絲”了。
爸因在外地上班,返家門時間很少,因此特別交代叔叔代為管教我和浩正。叔叔長得斯斯文文高高瘦瘦的,戴了付眼鏡,很有藝術家的味道。而且彈得一手好古箏。叔叔管教是很嚴厲的,每天放學後除了例行功課外還規定要寫五百字,錯一字罰寫五百,少一字罰寫五百,我們兩個在威權下絲毫不敢大意。如今想來我倒希望那時叔叔教我彈古箏,退休了還可教幾個小朋友混口飯吃!
● 六、夢
我雖是少小離家,然而對故鄉的人、事、物的懷念比飲啜一杯義大利濃縮咖非還要醇厚、深邃、濃郁。
有一次,在學校上体育課時身体突感不適,向老師報告後立刻奔回教室,整個人一坐上椅子就不省人事了。
迷迷糊糊、悠悠忽忽、好似在空氣中飄蕩。忽然見一老婆婆在遙遠的前方向我招手,示意我跟隨她。我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可是不論我走多快,與婆婆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呀走,似乎見不到路的盡頭,而靠右邊的這一道高牆也像延伸到了天邊。
終於婆婆的身影在牆的一頭停了下來,然後轉彎不見了。我正不知該進或退猶豫時,婆婆的頭臉在牆角轉了過來,含著笑再度招手後就消失了。懵懵懂懂地眼看快到牆頭了,忽兒,隱隱約約聽到有聲音在叫我。我停步凝聽,那呼喚聲愈來愈大、愈來愈近、震耳欲聾。猛然一回首,見滿臉焦慮的祖母正望著我。
原來,同學見我昏迷不醒,趕忙跑到我家告知。外婆因腿傷不便就請祖母趕到學校。事後外婆告訴我說:那老婆婆是勾魂者,你若是跟著轉過牆,那麼你的魂魄就被帶走了。幸好你祖母及時趕到,而且不斷地呼喚你的名字,才檢回一條命。也算是祖上積德,菩薩保佑呀!
當然,第二天少不得備了素齋到廟裡燒香拜佛謝天地了。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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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龍弟補記:
在爸爸生前我曾問過有關祖父的事。爸爸說祖父打得一手好拳,祖父性起會跳到桌上打拳,這讓我想起「南拳北腿」這句話。其實我想說的是祖父應該算是上海所謂的白相人,加入青幫,和杜月笙頗有淵源。到了年長就變成士紳了,在地方上是有收所謂的學生的,在地方上是一言九鼎的──所以在解放後就被共產黨以地主之名關了起來 ( 後來因為學生遊走而被釋放 )。
我記憶很深的是住在中山北路六條通的時候,對面好像是東亞電燈泡的老闆,有一個女兒滿漂亮的。再一則是爸爸常帶我們乘三輪車去看電影,那位三輪車車夫高高壯壯的,我們經常搭他的車。還記得如果下雨時三輪車夫會把遮雨蓬放下,我們只能在中間的一小長條的透明視窗往外窺視。
姊姊說:「甚至後來上當舖也要我同關林哥一起去」──我記得在豐原時,有一次為了繳學費沒錢,我和浩中哥一起帶棉被去當鋪當,當了多少錢想不起來了。當鋪老闆的女兒好像也是高中生,那時感覺滿糟的。
那時記得有一次爸媽吵架,媽媽猛摔碗盤。我想多少應該和錢事有關吧。
浩光國中時好像加入一個台中的不良少年幫派──「十五神虎幫」,記憶中是在宣誓入幫時被少年組逮到了。這段應該請浩光來補述一下實際經過。
( 浩龍 2009-0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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