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從醫院回到家裡。
幾天前母親突如其來的胰臟發炎,緊急住進萬芳醫院。這兩天下班後,我和妹輪流到醫院裡陪她,有時也在醫院過夜。母親從不喜歡讓我們擔心,嘴上總要讓我們放心,一家三口各自分居以來,每次電話給她也很少聽見她對生活有所抱怨。這次的病痛卻徹底擊潰了她,也擊沉了我和妹的心,晚上止痛藥退了之後,她終於再也無法忍耐,腹腔上部疼痛劇烈的厲害,她弓著身體,脣色發白,嘴裡不斷呼吟,氣弱若游絲,而離下一次醫生給藥的時間,卻還有數個小時之久,我無法想像她要如何渡過這段時間。
看著自己的母親在床上痛苦呻吟,而你除了眼看著她痛苦之外什麼也幫不上忙,什麼也分擔不了,你才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能,窩囊到一個極點。無論你怎麼呼喊,無論你掉了再多的淚,卻怎麼也換不走她一絲絲的苦痛與折磨。我願意拿我所有的一切來交換,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了,我不要錢財,我不要愛情,我不要優雅,我也願意失去自尊,求祢,讓她渡過這一關。
一直到稍晚,用過醫生給的止痛與安眠藥之後,母親才總算能安穩睡著。
與妹交待一些事之後,今日輪她留顧,十二點半我回到家。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想起今天的垃圾來不及倒了,家裡的電話費帳單還沒去付,要送洗的襯衫也還沒拿去洗。生活就是這樣,沒有什麼會為你停留。不管你是不是早上八點起床,趕著一整天的會議、簡報還有文件,然後七八點下班後再奔波醫院,生活裡的事你還是必須自己去面對,沒有人會為你而等待。
我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後發現莫名奇妙沒熱水了,找不到任何原因,天氣今天冷了,只好先以溼毛巾擦過身體,冷水洗頭。疲累極後就算突然沒了熱水澡,你還是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連可以發脾氣的對象也沒有,對著水龍頭發脾氣也沒有用。回過頭後,我癱軟在客廳沙發上,又想起母親。我想無論你在職場上是個如何掌控全局的人,你在學校時期是個如何優秀的學生,你在愛情裡如何謹慎小心,你都無法全然堅強地面對自己至親家人的病痛之苦。無論你擁有什麼樣的才智,什麼樣的冷靜,什麼樣的自信,和什麼樣的包容。在生老病死面前,你還是一樣,軟弱,與無助。面對生活亦是如此,無論你是個多麼不平凡與了不起的人物,擁有再多的智慧,你的肉身還是忠實地提醒了你,你終究還是個肉塊,為了準確地活下去而不得不維持生活的供繼,進食,與排洩的事實。如此而已。唯一的得救之道,在於對待自己的生命,儘可能的真誠下去,此外無它。
然後我決定讓今天的網誌就停在這裡了吧,突兀地。
明天上午九點半有重要的會議,為了我的公司。然後下午我必須準確地估算出某間銀行內,最具有違約損失率風險估計力的幾個模型變數,為了該銀行。最後晚上再回到我母親身邊,為了我摯愛的母親。而我,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我的職責是理智的,仍無暇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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