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的西口，是我不喜歡的東京地區之一。猥雜的巷道，摻藏著油膩的味道，見不得光的各國春色隱身於高樓的陰影之中。
在一個熱得不得了的午後，很不得已地，我在池袋西口的小巷子轉來轉去。
為的是去台灣教會看跳舞時代。
拿著從電腦印下來的地圖，面對著七轉八拐的巷子。我還是忍不住想生氣。我根本不知道教會在那一個方向。
靠著方向感，汗水淋漓地找到了台灣教會的附近。正好一位婦人用台灣腔的中文叫住我〔你也是要去台灣教會嗎〕
我有如看到浮木的溺水者，趕緊點頭稱是。
摸進黑壓壓的教會，一陣冷氣吹進我的心坎裡。
銀幕上是謝志偉的台灣嗆聲。謝志偉以沙啞的聲音介紹這部記錄片。因為我遲到很久，只看到結尾謝志偉說這是一部很值得看的片子。
心想，算了，我還是不靠【本事】（註）好了。
二個小時後，跳舞時代播完了，我覺得有點混亂。
當然不能拿學術訓練的嚴謹邏輯來要求一部紀錄片。
混亂和細瑣有時反而是一部紀錄片動人的味道。不過這部紀錄片並不是著重特定人士的生活史，我覺得還是可以要求清楚的邏輯陳述。
本片以跳舞為片名，而且一開始破題是以【男女自由戀愛】，讓人誤以為談的是那時黑貓黑狗（摩登男女）的情慾流動。我以為它要談的是當時作詞者和女歌手的愛情。
但縱觀全片才會知道，其實整部片主軸談的是台語流行歌曲興起的社會原因。
也許是因為製作群太仰賴本片的音樂總監李坤城，被他的收蕆方向拉著走。片中接受訪談的人士都是日治時代的經濟或文化菁英，在飽暖之外，有能力也有餘暇可以接受流行音樂的洗禮。影片出現的是舊時光的美好情懷。
流行歌的興起，固然是因為電影及留聲機等科技的流行，但也因為西洋的跳舞活動經由日本的文化翻譯進入台灣。流行歌才從靠近殖民政的社會上層（有錢，有地位有餘力可以在飽餐之餘接觸到摩登的流行歌曲）傳播開來。沒有深入挖掘台語歌曲和其它音樂的臍帶關係，及其流行的原因，也沒有深入刻畫台語流行歌生產者（作詞作曲及歌手）們對於台語或創作的執著。
紀錄片訪問了在日人古倫比亞公司工作的女歌手愛愛以及職員們，和修錶賺錢的錶店兒子，到日本留學學音樂的台語音樂家。
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接觸到的菁英們都是日語比國語流利的人，在片中會出現一種扭曲的歷史觀。
日本的時代是美好的時代
片中回顧了日治後期台語流行的作詞作曲家，及女歌手和當時古倫比亞唱片公司的職員們。有位七十多歲的職員說比起後來幾十年的公務員生涯，在古倫比亞邊上班邊聽留聲機的那幾年有趣得多。
對片中出現的老人而言，在古倫比亞的幾年是自己流金歲月。不論是對感情對世界，或是音樂付加給身體的律動，都是他身體或心靈最為敏感的時期，所以來的要記憶深刻。
我相信這是他個人的真實感受。
但是這樣的想法普遍地出現在這些日治後期時正值青春的人們記憶中。
也許是因為國民黨執政時期，太壓抑民眾的生活文化而產生的反動，造成他們也沒有辦法去客觀地，全面地看事情，看歷史。在台灣意識漸漸高漲，台灣研究變成顯學後，這樣的想法變成是台灣研究中殖民研究的低流。急於為日治時期翻案，以致沒有辦法客觀地看這一段歷史。
國民黨時期的去日本化思想，造成社會整體中歷史的斷層。很多日治時代的歷史沒有辦法在公共空間傳承下來，也讓台灣人沒有辦法去認識自己的土地和自己的過去。
為了經濟成長，我們不斷地往前衝，沒有辦法停下腳步來看看四周；太過仰賴外來文化的滋潤，我們忽視了自己手上既有的文化成果。當然，國民黨政府要負很大的責任。它過分重視大中國文化，過分重視（標準的）國語，以致壓榨了本土文化發聲的空間。
但是光是怪別人是無法成長的。
事實已經造成了，我們要努力的是找回那一片空白。找回祖父母輩們的經驗。
重新檢視日治時期的光與影，有助於我們去了解現在的自己。
但是只看見日治時期的光彩，會讓我們失去自己的歷史座標。
雖然本片的敘述過於混亂，而且太淺顯。即使這部片子只天真地看到日治時期文明的快樂，但是本片有助於我們了解當時流行文化的氛圍。
我還是極力推薦大家去看一看。
跳舞時代官方網站
http://www.vivatonal.com.tw/
現在在各大書店可以買到DVD了。
延伸閱讀：
翁嘉銘流行歌仔簿
台灣唱片黃金年代-跳舞時代，從純純開始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twpopmusic/3/2870805/20030513002137
（註）本事是很久以前放在戲院內，供入場者取閱的電影介紹。有影片內容和下一期電影預告。是單色印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