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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2-21 10:50:54| 人氣77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散文】:遲來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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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的微笑 // 李 志 薔



小時候,我最喜歡送便當去給父親。

通常是中午前,母親蒸好了飯,將它倒入籠子裡慢慢透氣,等稍稍放涼了,才開始動手製作飯糰。潔白的飯粒壘在竹籠裡,像一堆堆晶瑩的珍珠小山,騰騰的霧氣裡瀰漫著一股誘人的米香,惹來弟、妹爭相地偷食。

也許母親知道父親勞作辛苦,流汗多,往往會在飯裡拌入一點鹽巴,再順序置入蛋皮、肉末、蘿蔔乾等,雙手一寸一寸使勁捏揉,將它掐得扎實飽滿。記憶裡,那三顆飯糰靜靜置在鐵盒便當裡,團團圓潤的造型,燈光下顯得格外地可口。母親會用布巾層層包裹起來,囑我要細心送到父親手上。

我騎著單車來到工廠門口,通常是午休鈴響時分,父親汗著臉從鍋爐房走出來,一身油汙衝著我笑。那一刻,父親是親切的,彷彿正期待著什麼,整個人因而顯得格外柔軟。

隨後,父親引我坐在鐵皮屋外,就著大樹的陰影吃將起來。
涼風微微,輕輕拂動父親泛黃的汗衫,連他的眉角似乎也舞動了起來。我靜靜看著,感覺那大口嚼食飯糰的身影,父親臉上滿足的笑容,是記憶裡最幸福的風景。

然而往後的日子裡,卻絕少有這類的風景。自從父親轉到很遠的工廠之後,母親便再也不製作飯糰了。

平常中午,孩子們在學校各吃各的;晚餐也是早早備好上桌,弟妹們放學回家便狼吞虎嚥了事。等到父親工作回來,便孤孤單單剩一個人了。

那些年,父親通常心情不好,跟誰賭氣似的,獨自開一瓶米酒,窩在角落裡,悶著喝,飯菜也很少入口。那是漸漸被工作磨去了快樂的中年父親。
而母親,往往是等到大家都吃飽了,才收拾剩飯剩菜的一個。

我就在這樣荒冷疏離的氣氛裡渡過了漫長的青春期。雖然心疼父親的處境,有時候也不免賭氣地怨恨起他來。那段叛逆期裡,晚餐時分,我總是呼朋引伴,藉故在外遊蕩;但心裡,其實一直渴望著:在某個涼風的夜晚,一家人團聚在溫暖的燈火下,父親帶著我們一起品嚐美味的飯糰。

那一年,漢堡剛引入台灣,年幼的妹妹吵著要吃;但老派的父親並不時興這樣的食物,待到被吵得受不了,才笑著丟出一句:「等老大考上好大學,再帶全家一起去吃。」

我聽得出父親話裡的期許,那是他慣常表達愛的方式。那一刻,父親彷彿卸下了嚴肅的外衣,忘記所有生活的艱辛和不快,再度變得親切起來。我一直牢記著這個承諾,只是等我考上大學時,父親的身體已經不行了。

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了。偶爾我到附近的漢堡店,看著隔壁一家人歡樂吃飯的場景。做母親的細心拆著米漢堡,珍珠般的飯粒蒸騰著誘人的香味,引來孩子們的驚呼和讚嘆,做父親的則大口大口地嚼著,露出滿足的微笑。那是記憶裡幸福的風景;而我,只剩下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今秋回鄉,正值父親的忌日,全家上山祭拜後,回程行經父親的舊工廠。相隔二十餘年,那片父親曾經投注汗與血的煉鐵廠,如今已成一片荒蕪的廢墟。我想起那鐵皮廠房外的種種,那個逆光笑著走來的父親,大樹下大口嚼食飯糰的身影,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我決定倒轉方向盤,到城市裡尋找那溫暖的燈火。
涼風徐徐,歡笑聲如銅鈴悅耳,我和母親、弟、妹坐在摩斯漢堡裡,一起溫習關於父親的種種回憶。那空著的位置是永遠缺席了,但我終於明白那飯糰裡包裹的愛與關懷。看著母親欣慰和滿足的表情,我知道:那是父親遲來的微笑。


(完)


刊於 2004.12月號 《野葡萄文學誌》

台長: 李志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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