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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獅》：吳鎮宇的灰暗視界
□文/火神紀
我曾在想。冥冥之中，總會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
靜默地；為我獨自守候。
——火神紀。題記。
吳鎮宇曾說，我演過爛片，可是我沒有演過爛角色。人貴在自知，而吳鎮宇就是一個自知的人，當他為他所有的角色去努力過並且用心去演繹過之後，他可以問心無愧地這麼說。
某些年後，他也許還可以說，我演過爛片，可是我沒拍過爛角。至少這部電影給了我這樣的期許。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喜劇電影。然而這也許不只是一部喜劇電影，或者這麼說，如果一部電影在看的時候嘻嘻哈哈之後就過去的話，那麼，這應該只是一部喜劇電影，然而這部電影似乎不僅僅只是這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在看喜劇電影的時候，我總會不來由地生出一種悲患的情緒。之後有人把這類電影歸結為黑色幽默。只是黑色幽默似乎更多的會顯得冷調，冰涼，而這部電影似乎又不在此類。
有一種暖融融的溫情，加一點黑色幽默，加一點沉重的思索。也許，這部電影成了這樣一個四不像的模樣。這並不影響我對吳鎮宇的看法以及他帶給我的感動。我總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害羞的孩子，而這部電影讓我更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不論他在表達任何一種情感，總會給我一種羞澀的感覺。悲涼的抒情，無妄的歡笑，或者是落魄的傷感和峰迴路轉的喜悅。所有的一切都隱埋在鏡頭後面那張羞澀的臉上。我也許沒有辦法穿透鏡頭去直視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鏡頭會說話，而我在傾聽。
這的確是一部喜劇電影，至少我在看著這部電影的時候總會時不時地跟著他們一起傻笑。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會眉頭緊鎖。我在為此思索，吳鎮宇想告訴我們的是不是僅僅只是那些笑顏逐開的表像呢。也許，他把自己更深地隱藏在鏡頭背後，所以當我看著這部電影的時候，我能隱約地觸摸到一個敏感的魂靈，以至於我總有種不忍的惻隱之殤。
僅僅才七十六歲的黃秋生，在這部電影裏被稱為舅公。一臉的正氣，滿肚子裏的書生氣，他是這部電影裏唯一一個真正會舞獅的人。然而，他並不能把阿雞和阿九帶往藝術的殿堂裏去。甚至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廣州的北獅傳人告訴他：你能不能說點人話呢。他的妥協在於他轉口說起了一些通俗易懂的話，他的妥協也在於他前往北京卻在幾天後回轉香港，告訴阿雞和三妹，其實你們說的更對。
乍一看挺好笑，可是想深一層，這一點也不好笑。舅公也許在他舞完那場斷腸般的喪獅之後也隨著那把火焰永遠地消逝了。浮華的一切最初戰勝了務實的以及更真實的一切，這一點在舅公的妥協裏如此清晰地展現出來。
吳鎮宇似乎擅長於用這樣的一種方式來控訴他不想苟同的一切。不是用一種激烈的方式，而是一種內斂而悲憫的方式，帶幾分自嘲，幾分無奈，羞澀地躲在暗處裏無辜又無奈地苦笑。
類似的也許還有阿雞和阿九的崛起和沒落。帶著同樣無奈的冷涼。他們的崛起緣於他們的失業，兩個人坐在街邊無所事事的時候，圍觀的人群讓他們暫時忘卻了生活以及如何去領政府救濟金而舞起了那台他們也許根本就不懂的醒獅。
就像從天下突然掉下一個大餡餅一樣，他們崛起得不明不白也不知所以。全城熱舞的舞獅行業多少帶著一種辛辣的嘲諷，浮華的人們，沒有人真正懂得如何去舞獅，可是所有的人們都在不停地跟在阿身後翩然起舞。因為沒有人懂得，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阿雞其實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舞獅。癡迷，因為商機無限。
這種浮華的表面下是一種極其無奈的悲涼。作為一種傳統技藝的醒獅風風火火地在整座城市裏風糜起來，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懂得如何去欣賞，甚至沒有知道，在他們眼前舞臺的根本就不能算是醒獅。這是對傳統技藝的傷歎，還是對現代人那種無知的憐憫。
獅奶，豔獅，搶劫的大頭娃娃，打架的獅子；電視上說，想要發，有獅子就對了……一時間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切都被聯繫了起來，獅子，成了整個香港的瘋狂。更瘋狂的也許是吳鎮宇，通過這種荒誕的陰涼來刺痛我的神經，我仿佛在這些熱火朝天的醒獅運動中，更多地看到吳鎮宇那靚坤式的陰笑。
當然，電影裏的人們看不到這個。所以舅公關于自掘墳墓的預警沒有人聽得到，甚至最後舅公也收回了自己的話加入了他們一起邁向小康富足的生活。這本身又成了更深一層的冷諷。
當他們倒下的時候，在一夜之間。這是否意味著原來那泡沫式的繁華終於不攻自破了。親情在這部電影裏脆弱於那十萬元的虛假獎賞。
如果自救，選擇燒炭。所有的人一起死去，是解脫，也是最懦弱的選擇。阿九在少年舞師訓練班不經意地對那些孩子們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天真的孩子信以為真地苦練紮馬和疊羅漢反而讓阿雞一家人起死回生。也許，看到這裏我才多少有些暖意，天真的孩子似乎總能帶給我天使般的歡暢。
這也給這部電影帶來了一層寓意。傳統的技藝也許更多地寄望于後人，而原來追捧著他們的所有人散去，對他們不離不棄的只有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現在的這一代人，如阿雞、如我，其實已經老早地垮掉了。頹敗，無所事事，不思上進，每天等著那個也許會掉在誰人頭上的大餡餅。這些孩子帶給我希望，至少讓我不至於絕望。
這部電影對於舞獅的幾場戲拍得非常美。水中青那一場張牙舞爪般張狂，醉獅那一場醉態可掬，而喪獅，則顯得可歌可泣。配以豪邁的鑼鼓，或晃悠久的輕音樂，以及悲慟的胡曲，入景入情。
看起來也許不如李連傑《西域雄獅》那般威武，然而卻有著這部電影獨有的幽怨和細膩之美。
吳鎮宇的灰暗視界在於他那玩世不恭的內斂的清醒。也許，這也如香港電影曾經歷過的一般。崛起；浮華；漸漸冰冷。值得慶倖的是，用一種黑色幽默支撐起來的反思開始躲在冷靜的暗處靜靜地內省。在帶給我們嘻嘻哈哈的歡笑的同時，也帶給我們一些沉重的思索。
香港電影這頭睡去的雄獅是否能夠醒來，香港電影這頭醉去的獅子是否在宿醉之後清醒，香港電影會不會如同那台白色華麗的喪獅一樣消逝於雄雄的烈火之中。至少，這部電影給了我這樣的期許。
很多年後，吳鎮宇將告訴我們，我演過爛片，可是我沒拍過爛角。至少這部電影給了我這樣的期許。
灰暗的視角望過去，我曾在想。冥冥之中，總會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靜默地；為我獨自守候。
2007-05-06；丁亥年甲辰月庚子日。立夏；麥飯日；魯班誕。
附注：電影資料擴展鏈結。
■片名：《醒獅》
■譯名：《Dancing Lion》
■導演：吳鎮宇(Francis Ng)、麥子善(Marco Mak)
■主演：吳鎮宇(Francis Ng)、黃秋生(Anthony Wong)、林子聰(Chi Chung Lam)
■類型：喜劇
■片長：96分鐘
■地區：香港
■語言：粵語
■上映：2007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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