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度過高速高壓的暑期班,創作坊的老師們不敢放鬆,立即準備迎面迫近的秋季班期初考。
大部分的人都以為,這時候的老師們應該都很擔心,期初考結果如何吧?其實不是。當大家聚精會神,沈潛如平靜海面時,海面底下的波濤洶湧,全都是期初考結束第二天,大家準備到哪裡去玩?台南、高雄、宜蘭、花蓮……每一個地方都漂浮著夢的形影。
一輩子可以綰結著「學習」、「工作」、「玩樂」,興高采烈地賞玩生命的每一瞬間,一直是我對每一個創作坊夥伴的叮嚀和期待。同樣地,排滿行程即將出發前的夥伴們也反覆在問:「老師,你要到哪裡去玩?」
到哪裡去玩呢?
我想起在最忙碌的暑假尾聲,為了替辛苦的小君主任找一份具有紀念意義的禮物,銘印她在創作坊的第一年,逛Sogo時順便為自己挑了一件泳裝,想像著暑期班一結束,停留在日月潭,無所事事地泡在水裡;也想起廠長說了一百遍,她最喜歡在清境看大山;還浮起悠悠平溪線,計畫一站一站坐火車,選擇其中一個舊舊的小站,過一個極復古的夜……。
沒想到,嘴巴裡冒出來的「渡假首選」居然是:「我想去創作坊新竹教室過一夜。」
「老師,你是認真的嗎?」依雯吃了一驚,再三確認。廠長瞪大眼睛,完全說不出話來。我氣定神閒,當然認真,創作坊新竹教室從七月遷移到現在,嶄新完整的「成品」,我還沒看過呢!
1. 愛迪生的實驗室
很久以前,愛迪生工作過度,醫生提醒他去渡假,他太太也嚴格要求他得休息。愛迪生非常迷惑:「渡假?要去哪裡呢?」
「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太太斬釘截鐵地下了指令。第二天,愛迪生又出現在實驗室,他笑了笑說:「這就是世界上我最想去的地方啊!」
新竹市四維路92號二樓,創作坊新竹教室,那也是世界上我最想去的地方。
預告很久,計畫在春季班開課前成行的「92號民宿之旅」,因為「莫蘭蒂颱風」取消後,因應書瑋老師10月4日做「全家福」禮服照片版型討論的「餘興節目」,自然延期到10月3日。
10月2日,走馬燈似的忙亂星期六,稍稍告一段落,才下課,學生還沒離開,就接到92號民宿主人的「民意調查電訪」:「老師,你最想要看的電影是什麼?最想聽的音樂呢?最想要吃到什麼特別的食物?」
「都可以吧?」才做了回答,深度電訪又仔細追問:「老師明天幾點會到呢?」
「十點多吧?」剛下課的我,大腦作業系統還沒從「工作模式」切換到「玩樂模式」,隨口撿出一個答案。隔著電話,一陣遲疑的電波像海潮沖來:「嗯,ㄜˇ……」
「下午好了!吃過午飯就出發。」我一向「很好相處」,熱情地表現出我的「寬容」和「體貼」:「這樣,你們就可以睡到飽。」
「ㄟ……」電訪就這樣在「話好像沒說完」的懸疑氣氛中結束了。
回到家,我才想起來,手機放在創作坊,沒帶回家。因為遺忘手機是「慣性病」,一直適應得還不錯,很快就找到「替代方案」:「廠長,手機借我兩天。」
想通知民宿主人們,我忘了帶手機回家,有事請打廠長門號。整個晚上的電話都沒人接,家裡沒人,手機的聲音淹沒在滾滾紅塵。心裡很溫暖,依雯和淑君這兩位主人,一定徘徊在新竹街頭,一條街又一條街,採買餐食糕點,租借電影,以及添加任何粧點「民宿」的點點滴滴,廠長還特別加訂城隍廟的「林家肉圓」。
第二天一早,打開一班又一班厚厚的作文簿,開啟我十幾年如一日「清晨改作文大典」時,忽然「頓悟」。週六下課,週日週一聚會,週二又開始一週忙碌的課程,週日上午,是我們唯一的改作文黃金時刻。
依雯的「嗯ㄜˇㄟ疑雲」,終於「破案」。她不是為了睡到飽,而是為了拼工作。這孩子真有出息啊!對照我的「渾不知現實世故」,她真的「有理智」耶!
像玩「家家酒」遊戲一樣,我們依循民宿慣例,相約「下午三點入住」。
在「行李減量」的考量下,提早洗澡,悠閒出發。沒想到,時間還是很早,決定走一趟書瑋老師多年來從火車站到創作坊的「上學路」,廠長一聽大驚:「別忘了,你洗過澡了。」
對唷!不能流汗。在火車上,接到書瑋老師電話,像交代小朋友一樣:「記得噢!計程車怎麼繞都不會超過100元。」
怎麼可能?起跳就是「100元」耶!計程車跳錶以「5元」做單位,出入差很小,民宿主人也考慮到,新竹教室這民宿三姊妹,實在太貼心了!
一到樓梯口,「Moonlight Flower」的旋律從「92號民宿」飄了出來,深情男聲的殷切邀約,請跟我來,到月光花盛開的世界。這是我最喜歡的音樂,單曲重播。我們就這樣在「Moonlight Flower」無邊無涯的陪伴下,度過兩天美麗迷離的日子,如月光花,把一切都淹沒。
終於,入住92號民宿,這個我心愛的「文學花園」。和中壢創作坊像雙胞胎似的顏色、地板、Logo、書牆,以及特屬於新竹創作坊的燈箱斜面天花板,像小小的「時空走廊」。
2. 文學花園
剛坐下,書瑋這位未出席主人,電話追蹤而至。她在苗栗那端,安排好「視訊特別節目」,連「黑寶」這隻可愛的明星狗http://mypaper.pchome.com.tw/edokwos/post/1320749099 也坐在視訊前,準備加碼表演。沒想到,淑君跑上跑下,試過兩台電腦,一直陷在「只聞聲,不見影」的僵局裡,讓人高漲著情緒在熱烈等待的「視訊特別節目」,草草落幕。
但是,我們並不「慨嘆」、「抱怨」。一朵煙花熄滅,我們就點起另一朵仍然無損於美麗的煙火。輕鬆寫作文,快樂過生活,是創作坊引領著每一個孩子們的深沈期待,我們也同樣用這種「永遠向有光的地方走去」的心情,開開心心過日子。
漂亮的書牆上,有一整個隔層,都是孩子們的「圖文筆記」。在孩子們提早來創作坊寫功課的餘暇,在等媽媽接送的漫無止盡時間裡,創作坊為孩子們準備一本又一本孩子們的「畫冊」。
在民宿主人張羅出來的豐盛下午茶宴裡,香醇咖啡、RT抹茶紅豆蛋糕、萬聖節手工餅乾、哈哇伊巧克力蛋糕和乳酪條……,溫酥的甜香,散發著暖洋洋的綑縛,我翻讀著一本又一本「圖文筆記」,彷彿走進時空走廊,看著一個又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其實又熟悉得不得了的名字,揮灑出沒有邊界的自由、想像和情意。
其中有一些篇幅,居然出現「○○××」的井字賓果遊戲,想必,新竹的老師們在初發現的瞬間,一定比我更吃驚,因為,我看到孩子們用拙稚的筆畫,精細的裝飾,記錄著:「Oh,No!」,然後用細膩的心思,記錄著更多的自我提醒:「加油,加油,加油!」
孩子們怎麼都這麼乖呢?我吁嘆著,依雯孩還為這些孩子「圈點」、「眉批」:「老師,孩子們好可愛噢!不同班別、不同上課時間的孩子們,還會透過這些圖文筆記做交換日記,藏在書牆的某一個需要搜尋、回應的角落,讓他們在每一次上課時,不斷享受著生活的驚喜。」
下午茶宴裡最美麗的對話,是我們對閱讀、小說、電影,以及在創作旅程上所有我們關切過、質疑過的各種議題,深入討論。每一次相遇、相聚,都讓我們觸及更寬闊的可能。檢視年度計畫和未來遠景,透過反覆提問、省思、檢視,拓展文學評審上的視野時,依雯忽然提出:「我喜歡文本分析,發表從小說學作文專欄,即將出版小說與創作專書,更重要的是,我訓練出這些從國小到國中的孩子們,都可以把小說寫得這麼細膩,我是不是也要開展我的小說創作?」
「此其時也!」我大笑,怎麼剛好有這麼多理由交會在此時此地,促成依雯不得不去思索「小說創作」在她生命裡的意義和價值。
「希望領著我的孩子,到達一個獨立而深情的遠方。」依雯這樣堅持。我相信這個獨立而深情的老師,可以讓每一個孩子都像到他們的老師。
回顧她加入創作坊這四年,寫專欄,出書,演講,接下來即將在新竹買車、買房子。這隻長年飄飄盪盪的「漂鳥」,怎麼就這麼種植在創作坊,變成一棵開枝散葉、為孩子們遮風擋雨的文學樹?這種驚人的「重塑性格」過程,究竟來自於什麼樣的內在驅力?
「全面擁抱創作坊價值吧!」依雯又加重語氣強調:「一定要全面擁抱!全面,一點點迴旋遲疑不行。」
「全面擁抱」這個公式,應該也可以用來解釋書瑋老師的徹底轉型,同樣也適用於「半路趕路中」的淑君,還有新加入的小君主任。小君主任加入創作坊團隊,不到一年,在很短的時間裡,促成中壢教室的管理,高速而又高效率地往前走去。
小君常說:「做對的事!」這就是行政主任兜住一個教室的強大力量。我想,那是因為她在腦海裡,非常清楚地勾勒著創作坊是什麼樣子?
3. 讓人信任的創作坊
輕鬆的閒談,就這樣意外岔出沉沉的重量。讓淑君思考,她想要的創作坊,究竟是什麼樣子?幾乎不做考慮,她堅定地說:「創造一個精緻的創作坊。」
我搖搖頭,那是「我的」創作坊。淑君的特色不在精緻,所以不能複製我,她必須慎重找出自己的特色,才能領著這個教室,到達一個最適合她、同時也值得她性命相搏的遠方。
在創作坊,常常提醒團隊裡的每一個人,必須脫下雜滓,把原來的自己打掉,才能抓攫到創作坊的精神,煉造自己,異中求同。
接下來,就要同中求異,像一場漫長而自我的修行,沒有人可以提醒自己、約束自己,只能順著自己的情性,摸索,重塑,作文教育就是人格教育,這不是口號,而是深沈的生命實踐。
淑君想了很久,終於說:「我想要親手打造一個讓人信任的創作坊。」
什麼是「信任」的界定與選擇呢?依雯認為「真實而善意」就是信任,必須以「不作假」做基礎;我相信「永遠不變」,要在「不失望、不落空」中,一遍又一遍累積我的信任存摺。
淑君界定的信任是「溫暖與支持」,我一方面高興,這就是她的人格特質,又擔心這些過度的溫暖與支持,會不會變成妥協?
淑君搶回發言權,確認「溫暖與支持」和「妥協」的區別在於「主動」和「被動」。
淑君抓到「Key Point」啦!忍不住想起,長期以來,專心「備課」的老師們,在創作坊的安逸中變得非常被動。「冷氣壞啦!」其實是把冷氣調成「送風」;電鍋壞啦!其實是電線沒接;一大片窗簾的啟動軸扯斷後,大家都被動地等廠商來換。最近,氣氛有點「振作」,從被動轉為主動,羽豔邀雯婷清查窗簾啟動軸,試著用棉線、用釣魚線,把扯斷的地方接起來。
「哇!價值15000元的夥伴。」我驚呼,因為廠商估價時說要整片換掉,我們一直等著營運盈餘換窗簾。羽豔紅著臉,傻笑說:「我價值5000元啦!雯婷的手比較巧,她才叫身價10000元。」
就在和依雯的悠閒對話空隙裡,把淑君關在教室裡,嚴肅地要求她,擬大綱,理清層次,準備專題演講,不斷和我們電話熱線的書瑋嚷著:「太慘啦!」忍不住對照起去年的「尖石會來」小憩http://mypaper.pchome.com.tw/hi5877/post/1320061782,在懶洋洋的熱帶渡假村裡,老師們還是得發表自己專擅的專題演講。
當淑君誠懇檢視自己在「獨當一面」的優點和限制時,認為自己的強項是「和諧」,缺點仍然因應這種「內化的和諧」而來,有時過於「服從」,不太敢堅持己見。
我們開始「會診」,為了成為「更好的人」,勇敢地提出各自不同的觀察。
我認為淑君最動人的優點是擁抱夢想,而且不厭其煩。當依雯幸福地握著紅筆,在作文簿裡和孩子們的心靈世界交流時,淑君一早就開始清潔、整理、熬煮「愛心咖哩」晚餐。我們都以為「才華」和「創意」開啟了不一樣的世界,真相是,沒有「不厭其煩」的基礎功,就不可能拓展出「人生有夢,築夢踏實」的寬闊世界。
但是,淑君和我一樣,在原生家庭的衝突裡痛下決心,要經營出永遠不會動搖的和諧。這種驚人的力量,本來是美德,在執掌整個教室運作時,反而成為行政主任的限制。
依雯盛讚淑君慷慨,還出動她這個完全不會理財的「大小姐」,為淑君準備五個紅包袋,十天才能拿一個紅包出來。但是,無論是寫作文、重述,或者是任何議題討論,「抓重點」必須成為淑君現階段最重要的功課。
視訊失敗後百無聊賴跑去睡覺的書瑋被我們的電話吵醒,直誇淑君EQ好。至於缺點,她吃驚地問:「想讓我們以為請到的是不好的人,是嗎?」經過百般示好,她總算想到一個問題:「視野要更擴大。」
藉著每一天的日常對談,我們不斷釐清自己,讓每一個人都有機會,成為「比昨天更好」的人。
4. 問號
文學的美麗,都是為了這些點點滴滴馬上都成為過去的「生活記憶」。
我們開始聊起,這個「92號民宿」之旅,由我做文字速寫。10月底的「Story Inn」秋季旅行,由讓我放心的依雯勾勒;尾牙呢?會是羽豔,還是淑君?她們的「遊記」,真的很擔心,好笑嗎?依雯很開心:「哈哈,我晉身為好笑了。」
依雯真的越來越好笑。淑君準備晚餐時,她又「爆料」,口拙而尊師重道的淑君,在前一天已經反覆擔心:「依雯,你去洗澡時,只剩下老師和我,怎麼辦?」
「放心啦!老師洗好澡了」依雯大概在心裡偷笑,一時沒抓到重點。淑君是「當事人」,這一次重點抓得很快:「可是,你還是要洗啊!」
我大笑。和淑君討論,她怎麼會這麼怕我?她慢慢回溯記憶,加入創作坊後,一直由資深老師帶領她,沒什麼機會和我相處。我也記起,每一個新老師加入,都會請她們單獨吃個飯,聊一聊家庭、人際、夢想和未來,只有淑君,我帶著她請資深老師吃飯,提醒她,這是她的「謝師宴」。
書瑋常說自己被指定從低幼開始,一直旁聽資深老師的課,算是「私生子」;大家都很羨慕依雯和雯婷,她們是我親手帶出來的「作文小學徒」;想起來淑君更可憐,簡直像「隔代教養」。
淑君的晚餐很用心,只是湯很少。依雯說:「老師喜歡喝湯,如果是我煮,會加很多湯。你在中壢見習一期、教學一期,和老師相處的時間,比我多一期耶!」
淑君紅著臉,指指依雯、又指指我,小聲地說:「知己。」
想起依雯激情演出「士為知己而死」,晚餐變得很甜蜜。不喜歡吃「料」的我,習慣純喝湯,依雯又大力介紹:「老師,這是書瑋帶來的正宗高雄花枝丸唷!」
哇!故鄉的美味。就在我撈起花枝丸時,淑君又指指依雯和我,重複一次:「知己。」
餐沒吃完,淑君忙不迭地收拾桌面:「我來洗碗。」
這孩子,真可憐,我開始檢討自己,為什麼和她們相處時,總是和依雯話說得多一點?所以一直和淑君這麼生疏。依雯鎮定地提醒她創作坊的「體貼法則」,別忘了煮飯的人不能洗碗。然後對我笑了笑說:「淑君還擔心,我洗澡時怎麼辦ㄌㄟ?所以,老師不用愧疚和誰說話說得多一點,這樣,有沒有釋放了你?」
我大笑,安慰淑君:「放心,我不會問你問題。」
淑君對每一個問題,總是全力「應考」,每一個停頓都要想好久,所以,我決定安撫她,讓她放輕鬆。沒想到,刻意避開「問號」,才發現自己習慣用問號聊天。比如說,看李奧納多的電影,我在「太喜歡了」的吁嘆中居然問:「廠長你說,我比較喜歡李奧納多還是休傑克曼?」
「李奧納多。」廠長一本正經回答:「你只會說休傑克曼好帥,從來不會像李奧納多那樣講這麼多話,什麼出神入化,簡直就是那個人,渾然忘記他在演戲……」
我自己的「最愛」,還要對別人用問號來討論,這實在讓我太吃驚了。依雯如常平靜地回應:「本來就是這樣。」
書瑋也呼應了:「不是我發現你喜歡用問號,是長期以來都習慣了。」
學著「正常地」和淑君交談,問號還是滾滾湧來。聊起大學生活時,她最熟悉的老師是范銘如,選修過她的「女性主義研究」和「現代文學批評」,問起以前做報告的議題,以及那些讀書心得如何深入自己的生命世界,淑君「翠遶羊腸」,委曲綿長地強調:「很多當年的研究,和生活沒有聯結,很容易脫勾」
我看著她,一點都沒有被誤導進繞個沒完的「語言謎宮」,還是冷靜地做了結論:「也就是說,你都忘記了。」
夜裡在看電影「房事告急」(Away We Go)時,女主角擔心應徵工作結果如何,男主角臉色凝重地回答:「我被錄取了,但要再考慮一段時間。」
我和依雯大笑,就是「沒錄取」的意思,我們都想起淑君的「研究和生活脫勾論」,這些對答,都繞好遠唷!
5. 漂流與依存
「房事告急」的中文譯名不夠傳神,英文片名倒裝了現實生活中非常簡單的「We Go Away」,「Away」成為一種天涯海角的嚮往,「We Go」凸顯出立即行動的力量。
導演山姆曼德斯(Sam Mendes)從「美國心玫瑰情」開始,一路追剖著中產階級的漂流與依存。上一部電影「真愛旅程」(Revolutionary Road),李奧納多狄卡皮歐與凱特溫絲蕾這對曾經激情而理想化的年輕夫妻,在生命的浮沉奮鬥中,住進華宅「革命路」,慢慢忘記了年輕時的革命路,其實也在他們自己的愛情、生活、人生,「革」了一場漸行漸遠、越來越沒有熱情希望的「命」。
「真愛旅程」最後,失去生命火焰的凱特溫絲蕾,沒有在孕養嬰兒中找到希望,電影結束於粗糙而血淋淋的墮胎。她不想被綑縛,接下來呢?她找得到希望嗎?接著,山姆曼德斯的「Away We Go」上場,電影開頭,求婚一百多次的男主角一「吹氣」,下一幕,女主角的肚子就大起來了。
彷彿從凱特溫絲蕾的「捨棄」中接起棒來,始終不想結婚的準媽媽,帶著「在哪裡孕養孩子?」的迷惑和夢想,繼續在人生中奔馳,一站又一站地找出早已消失在生命版圖裡的同事、姊妹、同學……。
無數的期待和失望,無數的幻想和落實,直到回到自己的家。Home Away Home,西方文學結構典型的漂流與依存,離家,是為了回家。
我喜歡電影裡的那棵橘子樹,雖然不會長橘子,媽媽卻準備了一大堆不同種類的果實,帶著每一個孩子,把葡萄、蘋果、橘子、香蕉……什麼都綁上去,讓這棵神奇的橘子樹,成為爸爸,成為每一個人,成為經歷過這些時那些時後永遠不變的溫暖和驚喜。
淑君喜歡準爸爸在準媽媽「要讓小孩子心跳變快」的指令,隨時隨地找機會讓準媽媽嚇一跳,然後歡愉而熱情地測量孩子的心跳。無論生命發給我們什麼籌碼,她喜歡稱職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依雯一向都喜歡「公路電影」片型,最喜歡結尾時回到家,經歷千萬里跋涉,推開門,迎著大片湖坐在門廊下,彷彿所有漂泊的孩子,都能得到機會,找到回家的路。依雯這個長期漂流的孩子,在讀書、看電影,在生活、工作、玩樂的瞬間,慢慢透露了,她也找到依存的角落。
因為依存在創作坊,依雯這個一向「不能受氣」的大小姐,在「以大局為重」的自我期許下,開始學會,忍下氣。淑君的生命常模,一直以和諧為重,習慣藏著自己的情緒,悶不吭聲,不說話就不會有衝突,同樣地,不說話也不會有進一步的溝通。
依雯只能「忍氣」,找出筆記本,條列每一次遇到的問題,耐下性子找出各種切入點,兼顧條理和順序,一遍一遍,試圖找出相互溝通的切入點,逐項和淑君討論。
淑君卻如常「吞聲」,常常耗了好多時間在尋找對話可能。
建議她們可以在合租的房間門楣上寫對聯,上聯「忍氣」,下聯「吞聲」。第二天一早,在新竹街頭散步時,路過「媽祖廟」, 雙手合十敬天謝地時,忽然發現,媽祖廟門口的對聯「經天」、「緯地」,對照起依雯、淑君的「忍氣」、「吞聲」,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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