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跨年時候,我都會親自寫一幅春聯,為自己的生活做註解。
鼠年來時,橫幅標識出「鼠來寶」後,心中別有感慨。
搬離陽光山林這個家,近三個月,收拾工作雖然進度緩慢,慢慢、慢慢也逐漸空了下來。
這是最後一年在這個房子貼春聯了吧?進度再慢,春天甦醒、盛夏來臨前,應該都清理好準備說再見了。
人來人去、緣起緣滅,我寫下的「陽光山林最後一幅春聯」是----
陽光日豔笑看人間世事
山林風清悅納冬去春來
說到「笑看人間世事」,我所知道的,最高段「遊戲人」,應該是我的朋友劉靜娟吧?
她剛出了本有趣的新書《輕鬆做事輕鬆玩》,真的用輕鬆的心情,笑看人間世事,悅納冬去春來。
她兒子剛經歷了一場折磨人的選舉,在她眼中看來,竟也諸多有趣。
剛發表的〈迪化街的行動藝術〉,情趣躍然。
特別和她商議,轉貼在這裡,也為自己的年度春聯,笑看人間世事,悅納冬去春來,做一場極具人間煙塵、洋溢著說書情味的鮮活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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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化街的行動藝術 劉靜娟
距春節還有一個月,因為要替兒子拜票,我提早去迪化街買南北貨。
先前陪兒子和媳婦掃過兩次街,同行的有他的朋友、同志和志工,我只是陪襯;有過「暖身」,這回我獨當一面,自己進入店家,跟人家說「打擾了」,再奉上傳單,「請選1號周奕成。」有人冷淡地說好好,隨手放在櫃上;有人拿著讀,說1號人緣投擱這尼少年喔。
不管是冷淡還是帶著溫情,我接下去說:「我是他的媽媽。」
教我發傳單時一定要表明身分的朋友說得不錯,這句話有很大的加分效果,人家都會抬起頭認真看我,臉上馬上綻出笑意,外加一點驚訝。有的說有像,有的說做老母的真辛苦喔;有的說少年人有理想,做媽媽的是應該出來支持;有的說嘛著愛有年輕一代出來,不然台灣完蛋了。…….
有的低頭讀文宣,說留美的,條件很好,為什麼要參政治?
為什麼要參政治?這恰好是幾年之間我們常對兒子說的話。只是,我們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甚至說得像例行公事了;因為佩服他追求理想的精神,不能不支持。四十歲的人不努力去賺錢,反倒辭去工作,挺身出來做明知是「精衛填海」的事,到底「非比尋常」。
所以好朋友說「你的兒子要出來競選立委啦!」這句話時,笑容複雜詭譎,有佩服有激賞,也有對我這個母親的同情。
原先知道周奕成這個名字,讀過他的政論文章,但不知他是我兒子的藝文界朋友,則在驚訝過後接著說,「很難把他和你聯想在一起哇。」
我說是啊,我們是謹小慎微的父母。
他會關心政治大約也是必然的,從小他就很有自己的主張,對於不認同的事,都會表達意見或抗爭。二十年前一家刊物在聯考過後做「不按牌理出牌的孩子」專題,記者說我這個做媽的很開明,竟然容許一個兒子高三應該做考前衝刺時去餐廳打工,工資拿來買唱片,精進他熱門音樂的「分數」;另一個高中讀得不快樂時答應他中斷學業。我當時說了一句話,「孩子的叛逆造就了我們的開明。」
父母本來就是透過孩子的眼光和觀點做反思,並且修正,跟著成長的啊。雖然這句話的背後有很多的掙扎與挫折。
我一直習慣在門前送孩子上學,有一段日子奕成出門時常頑皮地抱拳,說「告辭」;我就拍拍他的背,「在學校乖一點。」有一天,高我一個頭的他正色告訴我,寧可我教他「安分一點」。
「乖?我又不是去做順民。」
上了大學,乃至進入社會後,他的「叛逆」就是參與台灣政治民主的歷程。……如今,索性跑到幕前,「潦落去」參選,就不算太奇怪了。
比較奇怪的是,像我這種內歛靦腆的人,敢於自己一個人出來拜託人家投他一票。
選擇到迪化街發傳單,除了可以順便買南北貨,更因為對它熟悉。
春節前總會來買年貨,感受熱鬧的氣氛。
永樂市場的布市,尤其讓我進去就雙眼發亮。DIY染布和做衫那些日子,到這兒買布;窗帘,在這兒選布同時給店家做。還曾接受朋友的指點,到這兒做「主婚人」的禮服。剛有一台自己的相機時,來這兒拍照,正好霞海城隍爺出巡。…..
那日我沒有上去布市仔,馬路邊一家一家的店就夠我走、夠我「哈啦」了。
一家中藥舖老板看到我遞過去的傳單,說沒看過這個名字。我說是一群年輕人新成立的小黨,不像別人有大黨的資源、花幾百萬做旗子、看板和層出不窮的文宣;只能靠一步一步發傳單,「連我這做媽媽的都得出來。」
「啊條件都無歹,恁後生哪會欲去參政治!」他也這麼說。
那中年人誠懇又有意願了解這個小黨,我就順便買了一點藥材,坐下來喝了他一杯養生茶。我跟他簡報我兒子的理念,他對我說自家在中國設了廠,藥材的品管沒問題。……後來聊到他二十多年前從員林來就做這行了,咦,你也是員林人!既是同鄉,他好意教我放一些傳單給他發。
有人挖苦隨時可以和人哈啦是「歐巴桑」的特徵之一;這日我是非常之歐巴桑了。可我很樂意是這樣的歐巴桑,因為誠懇,我覺得自己和陌生人的互動很自然,笑得也自然;多數人都讓我覺得好像是熟人鄰居。台灣人基本是善良的。
而且,這一輩子不曾說過那麼多次的「我是他的媽媽」,越說心裡越溫暖。更奇妙的是,從一家店走出再進入另一家店,說著越來越熟練的話;有時還很有興致地欣賞人家的狗,談自家的狗,我忽然覺得自己在進行著一項「行動藝術」!
暮色四合,天昏下來了,正好走到迪化街的尾端。我找到了那家熟識的店,進去大採買。海帶、香菇、丁香魚、木耳、蝦米、乾栗子。
這家店是報社同事的弟弟開的,還上班時,每逢年節,只要寫好採購單,同事就一包包送到辦公室。如今大家都退休了,只好自己來。
背著裝得滿滿的環保袋,我靠著雙號的一邊往回走,不去張望剛才拜票的單號那一邊。
免得人家怨我來請託卻怎麼都沒「交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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