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家所知,《碎瓷片》在2002年獲得紐伯瑞兒童文學金牌獎,也就是美國圖書館協會頒發給年度最佳好書的獎項。在台灣,這本書是由東方出版社出版,而現在,我就要和大家分享這本書的創作背景。
十一、二世紀時,韓國的製陶工藝傲視全球,甚至比當時的中國還先進。
讀過那個時期關於製陶的史料以後,我決定把第三本故事的時空設在那裡,剛好我兒子問我接下來要寫什麼書,我便告訴他陶藝的主題。
聽了以後,他問我說:「為什麼妳不寫和Gary Paulsen一樣好的書?」他很喜歡Gary Paulsen的《手斧男孩》,因此希望我也能寫冒險小說。
就這樣,給樹耳一段旅程的靈感因此萌生。
如果你看到我最初的筆記,你會看到像是「被老虎攻擊、遇上強盜、碰到雪崩、掉進冰河的裂縫、完全迷路」等等的安排。
但如果你看過書的話你就會知道,最後只有一小部份被留下。
我知道首先我必須想辦法讓樹耳啟程,我也打算讓他拿著那兩只美麗的青瓷瓶。因此,我開始埋頭苦寫,直到我發現都已經寫到100頁了,樹耳卻根本還沒上路!
這麼一想,我以為自己一直在寫所謂的「幕後故事」,也就是身為一個作家對自己的作品需要先有的背景知識。為了開始寫「真正的故事」,我決定刪除一些之前寫好的部份。
我通常不太介意刪掉自己寫的東西,反而還挺喜歡的。
這聽起來可能有點奇怪,不過我覺得這或許和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情節有關。
我會一邊坐著,一邊和自己說:「不好…不好…不好…,刪掉…刪掉…刪掉……」可能刪掉好幾頁或好幾章,對我來說像是一種大掃除。
但這一次,刪東西卻不太容易,我花了好幾天反覆閱讀寫好的段落,卻怎麼也找不出想要刪掉的地方。
漸漸地我才瞭解,原來樹耳的旅程已經改變了;那不再只是一趟遠行,而是他終於成為夢想中的陶藝家的心路歷程。
《碎瓷片》的結尾在我看到一張照片時浮現在我的腦海。相片出現在一本介紹韓國藝術的書籍裡,上面是一只覆有鶴和雲的美麗瓷瓶。
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書裡的男孩就是那只瓷瓶的作者,他不僅擁有完美的工藝,最重要的是,那只瓷瓶背後必然藏著一股強烈的感情,對於一個和「鶴」有關的人的感情。
我愛樹耳,因為他真的是個好孩子;儘管身世坎坷,卻仍長成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有鶴人愛他,也有鶴人讓他學習去愛。
他們之間的情誼讓他懂得自重,並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各種困難與挫折。
然而,這是和傳統的韓國觀念背道而馳的,因為在那樣的時空裡,一個孤兒成為英雄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沒有鶴人的話,樹耳很可能會變成街頭流氓,就像他去松島的路上遇到的強盜一樣。
雖然我相信孩子能克服巨大的困難,但我也相信,如果沒有身旁的人支持,他們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他們需要身旁的大人陪伴、引導,特別是愛他們、也重視他們的長輩。
這點是我在韓國文化中特別讚賞的,因此在我所有的作品裡面,小孩與大人的關係永遠是關鍵,因為我希望能夠傳達這樣的訊息,讓小孩和大人都更能尊重對方、珍惜彼此。
在書寫韓國文化時,我時常帶著複雜的心情,也希望能描繪出這樣的思緒。
一方面,我想要讚揚韓國文化,特別是濃厚的家庭觀念、敬老尊賢的精神、以及用語言強化社會規範的傳統。
但另一方面,我也想探索其中較幽暗的一面:在《Seesaw Girl》裡,Jade Blossom希望能掙脫加諸在韓國女性身上的限制;在《The Kite Fighters》裡,Young-sup試圖挑戰身為次子所受到的壓抑。
因為我認為,在所有的社會當中,光明與黑暗兩面都是同時並存的;而身為一個作家,我認為探索這兩面是同等重要的。
寫完《碎瓷片》以後我才發現,這本書很大的一部份要歸功於1966年的紐伯瑞獎得主—Elizabeth Borton de Treviño寫的《I, Juan de Pareja》。
在那本書裡,孤兒黑奴Juan de Pareja為畫家Velasquez工作多年,最後終於獲得自由,得以追求自己的繪畫生命;書的結尾並在細究某一幅畫的細節,就如同《碎瓷片》一樣。(我常常在想《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的作者Tracy Chevalier小時候是不是也看過《Juan de Pareja》,因為她也運用了類似的情節安排。)
《Juan de Pareja》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書之一,我總是讀了又讀,百看不膩。幾年前,Booklist雜誌請我寫一篇文章,分享我童年時期最難忘的三本書,以及難忘之處。
那時我才猛然驚覺,其中兩本書的主角都是黑人小孩,分別是《Juan de Pareja》和Louisa Shotwell 的《Roosevelt Grady》,第三本書Shirley Arora的《What Then, Raman?》則是在訴說一個印度男孩的故事。
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並不意外,因為在我小的時候,很少有書是以亞洲小孩為背景;雖然我那時並不自覺,但很明顯地,這三本書裡描繪的「邊緣人物」使我感到共鳴。
韓裔美國人和非裔美國人長期關係緊張,報紙上也常報導雙方仇恨敵對、甚至暴力衝突的故事;很多韓裔美國人似乎不覺得自己和非裔美國人有什麼共通點,但從我的閱讀經驗看來,我認為是恰恰相反的。
獲得紐伯瑞獎最棒的地方之一就是,我能夠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並有機會和我的讀者、以及其他作家碰面。
今天很高興來到台灣,也想特別感謝在座各位對兒童及青少年文學的支持與喜愛。小孩是未來世界的主人,因此,閱讀優質的文學作品將能幫助他們長成強壯、有智慧、有同理心的領袖與公民,而這也是我們的世界永遠都需要的。
因此,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協助他們發掘好的作品,而我也期待和大家一起,在這塊領域裡繼續努力。〈吳宜潔 譯〉
說明..
《碎磁片》,2002年美國紐伯瑞金獎作品(Newbery Medal) 。
樹耳是一名孤兒,從小與跛腳的鶴人住在橋下,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他們靠撿食或編草鞋、草器皿維生。物質條件雖然不足,卻從不怨天尤人。
樹耳在翻撿村人垃圾桶之餘,一有空暇便到陶匠明師傅家的院子裡偷偷看他做陶。
有一次,他不慎打破了明師傅的一個作品,因而自願做工償還,由於他謙虛、懂事和負責的作態度,很得師母的疼愛,常常暗中支助他食物,讓他和鶴人得以飽餐。明師傅也終於打破「父職子承」的陶藝界慣例,收他為徒。
他替年老的明師傅送陶瓶到康津給朝廷的官員鑑賞,中途遇到盜匪,險些喪命,他仍靠著一片破瓷片,替明師傅爭取到官方的終生委任榮耀。
他帶回好消息的當時,鶴人因事故喪生,他頓失相依的人,心中很悲痛。明師母和明師傅則適時伸出援手,幫他取名韓璧,收他為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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