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的巨蟹座水國 hi5877@ms15.hinet.net 。孩子的，文學的，奇幻的，夢想的，單身女子的水國。 所有粗糙的人間砂礫，經過水的融合，無論是淚水或汗水，或者是大海與河流，我們都可以在夜暗中等待，有光澤的珍珠，漸漸亮起......

7,223愛的鼓勵 74訂閱站台

身為一個女人，什麼樣才叫做幸福呢？

十幾歲以前，我一直看著母親活在「尪婿才情」的幸福裡。
誰都說母親人好，當極少回家的父親，把不同的情人為他生下的孩子送回家讓她照顧，母親仍然疼惜著每一個孩子，如常過日，大半時候都笑彎著眼睛。大家都以為她很快樂。她那從來沒有人走於九十五歲以前的高壽家族裡，唯獨母親，五十二歲死於肝癌，沒有人猜得到她心裡藏著什麼心事。
誰都捨不得。
她親手種下的整棚菜瓜都枯了；親手帶養的土狗繞了屋子兩三圈後，無原因靜靜死去；出殯時，根據喪葬習俗，公公要拿拐杖敲媳婦的棺材頭三下，表示白髮人送黑髮人，就是晚輩不孝，阿公提起拐杖，忍不住落下淚：「伊實在真友孝，這三杖，就免了吧！」

那年，我國二，大我近二十歲的大嫂接手了「母親」這個角色。
她一直循著「低一輩」習俗，稱呼才小學一、二年級的我們「四姑仔」、「四叔仔」、「細漢姑仔」……，認真照顧著這些小姑、小叔們各自嫁娶生養。
但她並不陳舊。二十四吋腰，高挑身材，赫本式短髮；聽西洋歌曲；看日劇、韓劇；曾經為了忠於鄭少秋的楚留香，準時從公司請假回家看電視；婆婆在告公公狀時，她一定熱情呼應，也撿幾件老公軼事來「閤家同歡」一下。

母親、大嫂，以及更多我認識與不認識的女性角色，她們都因為適應著「男為天、女為地」、「陽剛陰柔，乾坤互補和諧」的傳統宿命而「看起來很幸福」。
隨著年紀與閱歷的累積，生活安定了，生命價值確立了，有時候，我還是會浮出「母親幸福嗎？」、「大嫂幸福嗎？」、「什麼樣的價值和可能，才算是女人的幸福」……這些其實沒有答案的問題。

各種各樣和性別相關的記憶切片，常會不自覺浮了出來。破破碎碎的印記，像拼圖，慢慢拼組出一些共同的疼痛。
大部份女性角色的成長歷程，好像都印記著一些共同的軌跡。
很小的時候，在「重男輕女」的集體意識裡，辛酸而無效地和哥哥、弟弟爭寵；有了一點點自主能力，擔心在社會價值的「檢視」與「比較」下，念什麼學校？找什麼工作？交男朋友了嗎？嫁什麼丈夫？生兒子沒有？兒子成材嗎？……；中年前後，又慌慌然對自己的定位那麼不確定；直到生命氣血漸次凋零，還有一大個綿延的家族讓自己牽絆操心。

大部份的女人，幾乎用掉一輩子，執著地愛她的爸爸媽媽、親朋家族；愛丈夫、愛孩子；愛大部分和我們在不同的生命切片裡錯身而過的每一個人，直到生命終結。
我們少有機會，專注凝視自己，曾經在什麼時候，為了什麼，真實而深切地「為自己活」。
為自己活，成為一種意外的「幸運」，以及需索著不同代價的「珍稀幸福」。

我常常想，這一輩子，究竟要如何為自己而活呢？

小時候，新媽咪一進門就熱中打牌，讓我們這些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吃盡苦頭。牌友們通宵熬夜時，常常帶著一身煙臭叫我們起身讓出床鋪，他們需要補眠後繼續開打。
我在堆放棉被的儲藏間收拾出小小的角落，淺淺地睡，認真地讀書。
下定決心，一定要「長大」，真正的、徹底的長大。為自己、為更多認識或不認識的別人，創造一個「夢的角落」，沒有打牌、沒有煙臭、沒有惡聲惡氣、沒有疏離誤解、沒有圍牆侷限……，永遠充滿著希望和亮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