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比賽
阿穎是住在我舊居隔壁的小女孩,她樣子生得很甜美,烏黑色的頭髮,秀麗而細長,髮尖剛剛接觸到她的小小肩膀,大大的黑眼珠,散發出五光十色的光輝,幼小的鼻子正代表著主人的可愛迷人,薄薄的櫻桃小嘴裏,散發出一陣陣溫柔體貼的味道,加上標準雪白的瓜子型臉孔,已跟現時香港著名的歌星張柏芝有幾分相似,她將來必定是一位美貎與智慧兼備的大美人,是很多男士們追求的理想對象。
她媽媽是一個很用玏唸書,努力上進的人。從那兩道鐵閘望過去,正在懷胎十月的她,還倚靠著牀邊,看著一本又一本厚厚的英文教育書,手上拿著螢光筆標著文章的要點,為攻讀學位課程而努力,也為肚裏面的小娃娃的未來,給她提供一個舒適的生活而奮鬥。以當時只學會唸二十六個英字母的我,假如送給我這一「棟棟」的英文書,當作枕頭也覺得嫌厚。
大學畢業後,阿穎的媽媽跟丈夫搬到某個私人屋苑裏,起初阿穎也跟著父母一起居住。到了她四、五歲時,嫲嫲就托為照顧,返回娘家,即是我舊居的對面了。
由於她是獨女(之後好像有了一個弟弟),沒有玩伴,嫲嫲也不給她隨便獨自出去玩耍,與其他的鄰居小孩,在走廊或附近公園走來走去,大聲喧嘩,影響他人之外,還容易誤交損友,受傷回家,禍及個人生命安全。與此同時,我家的嫲嫲也不容易給我和姊姊外出的權利,雖然當時我和姊姊比阿穎都年長,具有相當自主和判斷事非的能力,會懂得分辨好人還是壞人,不隨便跟陌生人說話,對危害生命的事敬而遠之,保護自己,但嫲嫲說不給就是不給,下課一定要立即回家,看管甚嚴。
就這樣,兩家的孩子們從兩道鐵閘的空隙中,互相凝視著對方,抒解整天在家中度日的沉悶心情,發展出友誼出來。
因為我小時候比較內向,沉默寡言,初識阿穎的那個時候,也表現得比較被動,相反姊姊主動地打開說話的話匣,與阿穎談得滔滔不絕,我只是在旁邊和應,有時加插幾句而已,可能她們兩人都是女孩子,相同的話題會比較多一點。假如只得我和阿穎在場,場面會變得沉寂,談了幾句就沒有。本來,我腦海有很多的話題,想和阿穎談一談,大家討論一番,但到了嘴邊總是說不出來,不知道怎樣開始才好(到了現在,我與人溝通也是如此)。當姊姊走過來我們之間時,場面又變得輕鬆,談話之聲響遍整個走廊,大家都覺得心情愉快。
我們不只是聊聊天,還玩一些「遙距遊戲」,最常玩的就是歌唱比賽,這是受到當時電視節目「歡樂今宵」所舉辦的兒童歌唱比賽。我們便模仿節目,也搞一個屬於我們的歌唱比賽,參賽者只有我們三名,沒有觀眾,也沒有評判,大家唱完自己的自選歌曲後,互相推選誰是冠軍。
那個時候我便最頭痛,她們兩個人也覺得自己唱得很好,比對方唱得出色,所以認為自己應該是冠軍,我也不與她們爭奪冠軍之位,拿到也沒有什麼獎,只是為了一口氣,所以我便作出「最關鍵的一票」,但這票投給誰的才好呢?真是苦了我呢!我當時又不懂一些折衷的方法,像兩個都是冠軍,或者兩者實力相當,今天不分勝負,下次再比拼吧等方法,只好硬著頭皮,隨便選一個出來。我通常選了阿穎,因為姊姊也不會怪我,姊姊應該讓「妹妹」的吧!與阿穎爭奪冠軍,只是把比賽氣氛搞好一些而已。但平心而論,阿穎聲音甜美,可愛動人,唱得比姊姊好,所以阿穎應該實至名歸的。
有時候,我們也進行「家訪」,互相邀請對方來自己的家裏,你玩我的車子,我玩你的娃娃﹔你玩我的砌圖,我玩你的積木,當然要得到相方的嫲嫲同意才行。通常我和姊姊被邀作客居多,因為阿穎嫲嫲注重衞生,時常清潔家居,比較乾淨,擺設放置得恰當,整整齊齊,相比我的家裏,底板很骯髒,地上的灰塵清晰可見,雜物又多,到處亂放,為了阿穎的健康,她嫲嫲不會給她去我的家裏玩耍,害怕她沾了灰塵,染上呼吸道疾病。以我的記憶中,阿穎來我家玩耍只有一次,那次還要靜悄悄邀她來玩呢!
幾年後,阿穎搬回父母的家裏同住,但離開她嫲嫲的家裏並不是很遠的,只是隔壁的私人屋苑,步行約十五分鐘就到,所以他們也間中回來探望阿穎的嫲嫲。我也上過她父母的家裏參觀過,三房兩廰,八百多平方尺,非常寬敞,光線充足,比起我當時居住的公共屋村,屬於小單位,又小又沒有房間,也沒有私人空間,在香港,要住阿穎父母的這種屋苑,花上幾百萬,以我家的經濟能力,簡直是個夢想。我媽媽藉此來勉勵我要好好唸書,將來找到一份好的工作,賺到了錢,就有能力置業,不需住在狹窄的公共屋村了。
貧富縣殊
某年的阿穎生日,她父母邀請我和姊姊參加生日會,舉行地點是在某間的麥當勞。她父母也請了很多阿穎的朋友,但我和姊姊一個都不認識的,每個都穿著得整整齊齊,光鮮明亮,他們的衣著上還有些「嘜頭」,應該是名牌,價錢非常昂貴,我們父母夠錢也不捨得買給我們穿著。而我和姊姊身上全部都是「二手衫」,不是來自「米蘭站」、「法國站」等二手專門店,而是來自平常人家的舊衣服,沒有「嘜頭」不要說,又舊又破,穿上去顯得整個人很醜陋,沒有自信。
我己經選了好一點衣服來穿的,但相比下仍然覺得較遜,給人有一種次等的感覺。我和姊姊便拿了些漢堡包和薯條,找到一個角落,坐下來吃東西,深怕給人家看見,給人家看不起,給人家取笑。當阿穎的父母叫我們玩些集體遊戲,我跟姊姊才悄悄地從暗角中走出來參與其中。當然,阿穎是全場最漂亮的一位,是童話故事裏面的小公主。
那個時候,我開始感受到「貧富縣殊」的壓力,我和阿穎是生活於不同世界的人,她是生活於上流社會的人,而我生活於草根階層,這個場合不適宜我和姊姊這類人出現,這是上流社會的活動(以我當時的知識來說,在麥當勞搞生日也算是上流社會活動),我們應該返回我們的草根家裏去,相識阿穎只是偶然的機會,「三小無猜」,不懂人情世故,才會玩在一起,兩個世界的人生活一起是沒有可能的,會遭到別人的排擠,被迫分離,沒有好結果的。生日會完結後,我和姊姊便黯然離去,對阿穎沒說一句話,連祝賀語也不敢對她說。
不過,假如我可以娶阿穎為妻,我便成為「上等人」了,那就不必用功讀書,長大後不必找工作,便可以「住洋樓,養番狗」,過著悠聞寫意的生活,有時和阿穎去旅遊,逛逛名勝,到處遊樂,真是快樂過神仙了。別人說我沒有男子氣慨,倚靠岳家,為了過著富豪的生活,給人說「食拖鞋飯」也沒有所謂。但憑什麼阿穎會喜歡自己呢?沒有外貎,也沒有內涵。不加﹒好!你別痴心妄想了。
隨著阿穎父母三口人來探望嫲嫲的次數減少,也逐漸失去阿穎的消息。記得幾年後的一次見面時,也是從兩道鐵閘空隙裏相見。阿穎提議再玩一次歌唱比賽,但姊姊已經成年了,沒有興趣玩這些無聊的遊戲,叫我陪阿穎一起玩。姊姊不玩,我也沒有興趣玩,因為我也已長大了。但阿穎再三要求,直到她雙眼充滿淚光,知道沒趣,便跑到媽媽的懷裏,大聲痛哭,使她心碎了,她小時候的玩陪沒有了,眼前兩位姐弟是陌路人,從不認識的。我也感覺到我和阿穎的友誼,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了,忘記了以前的歡樂了。
當最後一次見面時,我和阿穎只是隔著鐵閘,點頭說聲問好,然後各自各忙,沒有以前的快樂氣氛了,聽不見熱鬧的歌聲了,而姊姊一早對這份感情變得「冷血」呢!
不久後,阿穎的爺爺去逝。之後,嫲嫲也搬走了,好像搬到女兒家居住,而舊居留給她的遠房親戚和他的女朋友暫住(好像是違反政府公屋租約的,我也不記得清楚了)。到了我重讀中五那年,我家參加了擠迫戶搬遷計劃,成功換了一個較大的單位,改善居住的環境(終於有自己的房間了),搬離了居住十七年多的舊居了。
P.S. 對不起,阿穎!傷害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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