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問起我,為什麼筆名叫「黃海」?
包括最近一位網友留言問起,我才想到該把找一篇文章潑上來,更新修訂一下內容,分享讀者。人老了,要做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是對人家疑問的事做個交代。
我最常回答是:我從前(民國四十八年-四十九年)十幾歲時,在南港的結核病院住過院,( 有關住院經過及日後的奮鬥歷程,請閱本版相關文章,〈鍾理和與我的時空因緣),或九歌出版的《尋找陽光的旅程》,本書獲1995年中山文藝獎)等待開刀時,參加過當時很夯的文壇函授學校小說組,有一位我所尊敬的老師叫「羅盤」,(他的本名是羅德湛),我想,為了紀念他的啟蒙之恩,我姓黃,就取名「黃海」吧。航海必須有羅盤也。
心想,老師姓羅,筆名叫羅盤,我姓黃,就叫黃海,也不錯。
羅老師原來在省政府新聞工作,後來一直做到行政院新聞局人事處主任,最後是在文建會人事主任退休。(註)
黃海這個名字,正式出現在報章上,是1963年的時候,那時我家住台北市大巄峒,才開始寫作投稿的生涯,當葛樂里颱風來襲時,遭受到侵襲,重慶北路三段一帶,水深一層樓高,母親不能外函工作,又得病在身,生活無著, 已到山窮水盡,剛好我的一篇小說在新生報副刊發表,稿費大約二百元吧,母親到郵局領錢,為匯票上寫的是「黃海」,母親帶的圖章是我的本名「黃炳煌」,不能領錢,後來母親臨時向郵局的女職員借了五塊錢去刻圖章,再去領稿費,買菜買米回家,當時一直想要當個職業作家,希望能分擔母親的勞苦,對家裡有所貢獻,這是我感到辛酸和安慰的一刻。
漸漸的,同事朋友呼叫「黃海」佔多數,親人則叫「煌仔」、「炳煌」,但收到掛號信「黃海」,之後幾十年,都會碰到同樣的問題,一般報社、雜誌社都得避開筆名,寄稿費時使用真名,但是仍有非常多的信件,尤其是書籍、包寄來的掛號信件寫的是「黃海」,到郵局去領時大費周章,有時郵局的小姐會打官腔「叫你朋友以後不要寫筆名」,我叫是叫了,但寄件人總是習慣成自然,不假思索的直書「黃海」,有一次收香港出版社寄來出版我的書,是個大裹,我還擔心不能過關,郵局人員要我交出名片,並取出出版過的書佐證,以後就沿襲這個方法。
較早之前,我曾在「護士季刊」上「黃海青」為名發表過一篇寫結核病院生活的文章,我後來就乾脆把「青」字去掉了,由是「黃海」兩字比較好記,讓人有印象。
踏進社會做事以後,我仍埋頭苦寫,稿費收入成為我生活費用的一大部份,我已成為半職業的作者,親戚服友,大多以「黃海」名之,而不叫我「黃炳煌」了,甚至於連公司的總機小姐當有人提到(黃炳煌)這個人時,她說沒有這個人, 害得我必須一再解釋。
我於1974年秋,以三十一歲的「高齡」,進入師範大學夜間部唸書,這一下,總算知道「黃炳煌」的人越來越多了,那些小我十二、三歲的同學(當年的同 班同學正規年齡是1956年次,全班只有五個男生),見了面,或者打電話來也直呼「黃炳煌」,連我不大喜歡的「黃炳煌」這個名字,聽起來漸漸覺得順耳。
後來,我漸漸發現, 黃海這個名字也有不少同名者,僑委會人事主叫黃海,我在僑聯總會做事,別人還以為我當了僑委會的官,我服務單位中,有一位同事,來自印尼,他的名字叫「黃河」,晚我八年到職,別人以為我兩是兄弟哩!民族晚報社長宋仰高,以前也用過黃海的筆名,要是我當時出道的時候知道了,一定不會用雷同的筆名,中國時報也有一位記者叫黃海,韓國電影明星也有一位黃海,這些黃海,都是我發表數量極多的小說、雜文之後,才發現的,已經來不及另換筆名。
兩岸開放加上網路普及後,你只要上網就會發現,原來同名同姓叫「黃海」的人,大陸至少幾十個,這是網路上報上名號,大家都叫「黃海」,湊在一個網站打招呼的;至於不在網路上報名的,更不知幾百幾千了啦?
1968-1972年間,我曾為中華副刊的「筆陣」撰寫專欄,用過「黃皇」的筆名,後來由水芙蓉出版雜文集,收入「人在宇宙中」一書,1980年出版,筆名我還是改為「黃海」。形勢比人強,一個名字用久了,大家習慣了,要改成其他名字,知道的人反而少了。我想,張系國出書時,把「醒石」棄而不用,也是同一原因吧!
在中央副刊作者茶會上,王理璜主編特別拉我去見另一位「黃炳煌」,他是政大的教授,也出了很多有關教育方面的書,有一次還有個殺人狍叫「黃炳煌」。
這輩子遇到名字、筆名相同的何其多,但筆名黃海,本名黃炳煌的,也許是絕無僅有吧!
如果有人問我,要是筆名重新取過,我還會再用「黃海」這名字嗎?你想,有了幾 十幾百的同名者都叫「黃海」,誰會樂意還叫「黃海」,從前還沒有網路的時代,人們一生的活動範圍也許不出方圓幾十、幾百公里,如今全球化的時代,網路打破了國界,名字還是盡量保持獨一性。
寫作朋友取個比較有特色的筆名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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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以下的引用,是有關羅盤先生《文學之怒》的威秀資訊出版社的介紹:
羅盤,本名羅德湛,一九二七年出生於江西九江,陸軍軍官學校畢業,政治大學研究,高考及格,陸軍中校退伍,簡任文官退休,並曾在大學任教。精研古典文學及小說理論,著有《紅樓夢的文學本體》(大陸出版)、《紅樓夢的文學價值》、《三國論評》、《小說寫作基本論》、《小說寫作研究》、《小說創作論》、長篇小說《高山青》,短篇小說集《雨後斜陽》等書。曾獲「中山文學獎」、「中國文藝協會文藝評論獎」。曾任中國文藝協會、中國作家協會、青溪新文藝學會理監事及常務理監事等職。
《文學之怒》是一本評中國憤世小說的文集,作者羅盤以其對小說創作理論的深厚基礎,以深入淺出的筆觸,加以分析,讀者如能將本書與原著參照閱讀,所能感受領悟者必定大不相同了。
水滸傳、西遊記、鏡花緣,是我國有名的三大說部,讀者很多,可以說家喻戶曉,但真正知其精髓,悉其況味者不多,只知道水滸傳是描寫宋江等一百零八人上山落草的故事,西遊記是唐僧師徒西天取經的故事,鏡花緣是描寫林之洋海外歷險的故事。宋江等人為何由良民而上梁山落草為寇?他們各個的背景為何?心路歷程怎樣?孫悟空侍奉唐僧西天取經,一路上遇到那麼多的妖魔鬼怪,象徵的意義為何?英雄有淚不輕彈,孫悟空因何而流淚?道貌岸然的唐僧果然是偉大的聖僧麼?為何人人想吃唐僧肉?他影射什麼?象徵什麼?唐敖、林之洋在海外歷險,遍遊海外各國,所見所聞代表什麼?象徵什麼意義?縱然許多讀者多能津津樂道其中種種情境,但是各書的作者他們執筆為書時心境為何?寫作此書目的何在?要表現的是什麼?眾多的讀者又有多少人能道述其詳呢?文學作品是需要「解讀」的,不能「不求甚解」,否則只有休閒解悶的效果,辜負作者的苦心。
對於小說的構成,作者認為應該具有「主題」、「故事」、「人物」三大要素。主題在表現作者的思想、意識和情感;故事則是「劇本」。人物即是「演員」,演員表演故事的目的是在闡揚書中的主題;意即表現作者的思想意識和情感。所以名儒李卓吾說:「聖賢非憤不作,不憤而作,猶如無病呻吟。」準此而論,我們可以了解,施耐庵為什麼寫《水滸傳》,吳承恩為什麼寫《西遊記》,李汝珍為什麼寫《鏡花緣》了。中國的憤世小說當不只這麼多,但本書作者認為,就藝術成就言,當推此三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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