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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12 11:20:40| 人氣7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在生命轉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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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很膽小的啊!

多年來的相處,讓我一直略顯封閉的心又一點一點地打開了,
看到同學們都懷抱著新的人生目標而不斷努力,
我開始對自己產生質疑:

我想追求什麼?我能做什麼?
我可以像他們一樣去逐夢或築夢嗎?

同學們看起來都好快樂,
即將到來的分離對他們來說似乎不是很要緊的事,
我想那是他們早知道唯有分離才有全新的人生;
可是我怕,怕分離,怕見不到他們,怕再也遇不上這樣好的一群人。

我又退縮了,整天關在實驗室裡,
儘管上課時仍以笑容面對所有人,
但是我自覺已經遠遠落後他們一大步,
他們馬上就要到一個我搆不著也摸不到的世界。

我怕,真的。

考完畢業考後,我開始厭食,
直到有一天發現自己連下床都有困難,
我才知道自己怎麼了。

強烈的病識感讓我警覺自己不對勁了,
靠著飲食上的調整強迫自己保持基本的體力;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便是這麼回事。
從國中就開始困擾我的某些症狀證明是癲癇作祟,
父親對我大嚷著「我們家沒有這種遺傳」的態度讓我很受傷,
父親和哥哥日復一日的爭吵更教我心浮氣躁,
唯一可以依靠的姊姊又在外賃屋而居,
陪我一起長大的狗兒小白也早在半年前因病離世……

怎麼全世界一下子都好像要跟我過不去呢?

我很痛啊!可是我還沒學會怎麼跟外界求助,
因為我怕同學們討厭我,怕他們看不起我,怕他們真的不要我了。
可是還是痛啊!很痛,我的心很痛,
痛到我必須用刀子在手臂上劃出一道又一道傷口,
必須用肉體的疼痛平衡內心的疼痛;
手臂劃滿了,就往雙腿劃去,
直到現在,即使是將近十年前的往事了,
有些傷口仍然不肯離開我,變成我加諸形體的重要記號。

媽媽拿著電話說:「妳同學找妳。」

我抱著膝坐在床上,搖搖頭:「我不接。」

大概是這時候開始,
同學們隱隱約約發現我不對勁了,
電話打得勤快,只差沒照三餐打就是。
畢業後第一次同學會,大家終於知道我是怎麼回事,
盛夏中的長袖裝扮只不過是個欲蓋彌彰的把戲,
身體外觀的改變更讓大家很心照不宣地噤口不談。

同學們的關心一直沒斷,只是我一直縮在自己的殼裡沒有出來。
定時去看精神科門診是我為自己所做的最大努力,
心理上儘管脆弱,但我腦袋是清楚的,
再這麼下去,也許有一天我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也說不定。

只是,自律神經安定劑和抗憂鬱藥物終究不敵家中的爭吵,
我開始躲在書桌底下,用手摀著耳朵,直到哭累入睡為止;
也開始討厭燈光,每晚吃過飯後就將自己擲入深深的黑暗裡;
我慢慢失去表情、失去語言、失去和外界溝通的能力。

那夜,離我的廿一歲生日不到一個月,
我在黑暗中藉著月光的反射在鏡中看見自己的樣子,
呵!所謂「形容枯槁」也就是如此這般吧!
為什麼我得活著和這個世界彼此折磨呢?
沒有我,大家都會好過一點吧!

拿出早就寫好的遺書,
把手上所有能吃的藥全吃了,
數量不太記得了,五六十顆應該是有的,
效果十分顯著,因為不到一分鐘,我就已倒在地上無法動彈,
意識也好像慢慢遠離中,
這樣很好,我一直嚮往這種平靜的死亡。

我還是醒了。

面對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景物,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撞牆。

我真的不想活著。

可是撞牆很痛,摸摸微腫的額頭,
我很快就發現這種死法十分不切實際;
躺在床上眼睛瞪得老大,視線正好迎上書櫃裡那本黑色燙金的聖經,
所有的結彷彿在一瞬間解開,
我忍不住大哭:我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麼?
當我摧殘自己的時候,我也在摧殘上帝的愛。

家人對這件事的態度一直很輕描淡寫,
我慢慢理解,這是不擅於表達情感的他們對我的體貼。

哥哥說,那天晚上姊姊打電話回家,
說我最近一直很怪,要家人多注意我的狀況,
哥哥掛了電話後到我房裡探視,就看到我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媽媽的好友說,媽媽在她家哭得傷心,
因為我媽真的不知道一個好好的女兒為什麼會落到尋短的地步。

除此之外,我還模糊記得,
當我身在救護車中,全身因失溫而顫抖不已時,
有一雙很溫暖的大手緊緊握著我的,
那雙手,我光憑觸感就知道那是爸的。

還有,我這條命是花了九個小時,
以及靠著兩個醫院的醫護人員救回來的。
(我記得啊!有人大喊著:「快送大醫院,不然救不活!」)

事情過後,我寫了封信寄給全班同學,
(真懷念那個用手寫信的年代)
誠實而坦然地把我這半年以來的狀況交代清楚;
同學們給我的回應是溫暖而慷慨的,
生日時,連一些到外地求學的同學們也特意回來看我,
沒有人問我「為什麼」,他們只是用行動證明我不是一個人,
證明即使畢業分離,我們對彼此都還是重要的存在。

如果不曾那樣深深地跌進谷底,甚至差點連性命都要失去,
也許我始終不會發現自己身邊圍繞著許多人的愛;
他們也許不會領著我前進,卻會安靜地守在我背後,
當我不支倒地時,及時伸出他們的雙手撐住我。
這是我生命裡的危機,同時也是轉機:
我必須活著,才能找尋我心中那些問題的答案,
才能知道我為什麼會活下來,以及為什麼要活下來。

此刻我正坐在桌前以鍵盤一字一句敲打出心中感想,
我很明白,這個「我」是當時所有不曾放棄我的人給我的禮物;
為此,謝謝你們,我無以為報。

台長: 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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