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脫殼<下>
可實際上,那日的大萬壽寺火一起,便有二個乘了兩頂不起眼的軟轎,由外省遠道來進香的堂客,他們隨行一共男女十數人,乘亂時悄悄地離開了那寺,逕自往大名府方向前行。
自然,那對外說是有二名堂客乘坐的轎子,裡頭可有一頂,坐得是嘯林;另一頂,則是莫無雁。
至於雨霏,則早在火未起時,便已乘著四下無人,由雲翼載著,飛離了大萬壽寺。雲翼一直飛到距那寺三十里外的一間小尼姑庵裡,才停了下來,讓雨霏下地。
而雨霏人才一到,便聽得有一個蒼老的女聲自屋內迎了出來,「小施主可是張先生的孩兒—雨霏麼?」
雨霏一聽對方已知自個兒的來歷,自是明白此處正是張七先前與自己說好的接應處,連忙答道:「晚輩正是霏兒!請問婆婆是無英師太麼?」
「善哉!貧尼就是!小施主吉人天相,順利逃出金人掌控,飛了這麼許久,請進來先喝杯茶,歇息歇息吧!」那老尼考慮到雨霏無人牽引,行走不便,便招來庵內一位年紀較輕的妙齡女尼,要她為雨霏前導。
而雨霏方才扭傷了的右腳踝,此時只稍稍好了些,還不大能自己行走;那妙齡女尼自是瞧出了雨霏腳上帶傷,行走不便,就說道:「小施主就扶著貧尼吧!等等到了庵裡,貧尼再為你瞧瞧!」
「多謝這位……姊姊!」雨霏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稱呼身邊這位聽起來聲音極為溫和且柔美的年輕小師太為姊姊。畢竟雨霏從小便被張七灌輸了一個觀念,只要聽到是年輕女聲,一律稱姊姊;聽來比自己年幼的女童,則叫妹妹;而年老的婦人則都統稱婆婆。
畢竟天下女子誰不喜甜言蜜語?尤其是更愛聽旁人讚美自己年輕、貌美;故張七才如此教導雨霏,也是希望他從小就學得嘴甜些,總之無論到那兒都不要得罪人。
果然,這妙齡女尼一聽雨霏甜甜地喊了自個兒一聲『姊姊』後,甚為開心;再仔細一瞧雨霏,雖然雙眼不便,可臉卻長得秀麗俊俏,皮膚亦是粉嫩白皙,不輸大姑娘家,加上全身上下穿戴得無一不是是綾羅織錦,一身貴氣,怎麼看都像個粉雕玉琢的玉娃娃,心裡不覺對雨霏頗為喜愛,便笑道:「小施主別和貧尼客氣,貧尼法號初靜,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和我說!你這遠道而來的貴客,是貧尼師徒求都還求不到的呢!」
「靜姊姊妳真好!」雨霏聞言便不再推辭,由那女尼將他扶進了庵裡;等到賓主序禮就座,另一女尼奉上香茗後,那無英師太便與雨霏談起了迎救雨霏這計劃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座尼庵由於距燕京有段距離,平時少有從京城來的香客;反倒是位於連絡燕京與外省的官道上,成了往來商旅路經此處時,經常打尖、休憩、討杯涼水解渴之處。
也因此,此地雖是空門,出入人口卻頗複雜;不過由於寺裡不過幾位比丘尼,戒律又嚴,儘管也常碰到什麼軍爺行軍路過此庵,這些年來卻沒出過什麼亂子,可說是一個異數。
但雨霏自是不知這些背景,只聽得原來此庵主持,與無英師太素來交好,而莫無雁又與無英師太頗有淵源,所以這幾日便暫時由無英師太坐鎮此處,以接應張七、雨霏與莫無雁等人。
雨霏聽無英師太如此敘述,雖可理解,但卻想不透究竟莫無雁是怎生與張七湊在一道的呢?正想問時,就聽得離庵外約三里外,傳來了大批馬嘶人聲。
雨霏聽覺遠比常人好得多,不但能分辨距離,還能聽出大約來了十二匹馬,便對無英師太說道:「師太,霏兒聽得三里外,約來了有十二匹馬;可會是爹爹與莫姊姊麼?」
「莫姊姊?小施主稱她為莫姊姊?」無英師太莫言不覺一愣;她知莫無雁向來厭惡孩童,從不對孩童假以辭色。眼前這個盲眼孩子雖說是閣主重要貴客的後生,但她還是很難相信莫無雁會因此而對其另眼相看。「以貧尼聽來,應是張先生與無雁她們一行沒錯。」
「嗯,要真是爹爹他們就好了!」雨霏聞言,便微笑了起來。「霏兒不知除了該稱她一聲姊姊之外,還能怎麼稱呼她呢?」
「呃……,說得也是!」一時之間,無英師太也解釋不清那莫無雁向來的脾氣,便準備就此打住。「如果小施主不累,待會兒馬上就要同張先生一塊兒上路了!這兒有準備好的點心,小施主先用些吧!」
「謝謝師太!霏兒還不餓呢!還是等爹爹他們來了再說吧!」此時,初靜已將雨霏的右腳踝重新推拿,敷上了莫種清涼消腫的藥膏,再重新包紮過。
「好了!你這幾日右腳可不要太用力,每十二個時辰換一次藥,約莫明、後日就能消腫了!」初靜站起身來,將用具收好。
雨霏連忙道謝!
而初靜十分心細,還將那藥膏遞給了雨霏,讓他隨身帶著。
雨霏此時聽得那些馬匹蹄聲已近,擔心其父與嘯林的心情,讓他實在坐不住。而一旁的無英師太見了雨霏如此這般,不由得笑了。
「小施主一片孝思,儒慕之情溢於言表,貧尼就成全小施主吧!」語畢,不待吩咐,初靜已請雨霏起身。
雨霏原以為初靜要引自己出庵;可沒想到,初靜卻將雨霏自腋下一抬,另一隻手緊捉著腰帶,便將雨霏凌空提起,腳下施展開輕功。幾個縱躍,兩人便已隨著無英師太迎出了庵外。雨霏這才明白,原來這兩位比丘亦非常人,連年輕的靜姊姊其輕功都頗佳,可想而知,其師無英師太功夫定還遠在其上;如此說她與莫無雁這種江湖人物有淵源,便一點兒也不令人意外了!
不消片刻,果然聽得馬蹄聲自遠而近,而馬未停,就聽得莫無雁聲音,一下子就先到了三人面前;原來她不等馬馳近,人早已施展輕功先到。「你們不在庵裡等,怎到外面來了?」
「小施主思念張先生得緊,坐不住哪!」無英師太邊說,邊與莫無雁見禮。而一旁的雨霏聽了半响,好生奇怪,是有十一人腳步聲,嘯林亦自馬車上一躍而下,逕自來到自己身邊;可張七呢?怎麼沒聽得張七的聲音呢?
「霏娃娃,你還記得老婆子麼?」突然一個蒼老的女聲自雨霏身前響起,雨霏一聽便知來者何人。
「當然記得,柳婆婆!勞動您和莫姊姊來相救霏兒,霏兒真不知該怎麼謝謝妳們才好!」雨霏雖然心裡頭急得不得了,可禮數卻少不了,邊說,邊就要往下跪。
「幹什麼!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小孩子哪那麼多禮?」柳雲娘自是不肯受此大禮,手一伸,將雨霏一接,雨霏那裡還跪得下去?只得行了半禮,就被拉了起來。「你爹爹也對我們同門有恩,霏兒如此,就太見外了!」
「可是……!」雨霏還想再說,但話還未說出口,就聽得莫無雁在一旁說道:「好了,霏兒你就別再倔強,我們先進庵裡,邊等張先生邊說話吧!」
雨霏一聽此言,知道張七落後必有原因,又不便搶過話來問個不休,也只好由嘯林馱著自己,隨著眾人再入尼庵。
眾人坐定後,莫無雁才對雨霏說:「霏兒,奴家知你心急想見張先生,不過你無須擔心,張先生憂心方才那火會延燒到其他大殿,別說是燒死了其他香客,若那座百年古剎—大萬壽寺全被燒毀,那麼他的罪過就大了!所以他與我們兩個同伴,還有雲翼,留在那兒照看一會兒。我看不用多久就會到此與我們會合了!」
雨霏聽了此言,才明白張七雖欲救己,卻也不願多傷人命,心裡更是對張七欽敬不已!恨不得此時便能摟著張七,好好謝謝他,費了如此大的心力來迎救自己與嘯林。
「對了!莫姊姊,妳和柳婆婆是怎麼遇上我爹爹的呢?又怎會知道霏兒人在燕京的海陵王府內呢?」雨霏此時更是忍不住要將心頭那縈繞了好些天的疑問,脫口而出。
而莫無雁得聞此言,便轉頭對柳雲娘笑道:「妳瞧,我就說吧!霏娃娃除了張先生下落外,定會開口就問此事!」
「還是院主料事如神!」柳雲娘恭敬地應道。
「瞧妳,總叫妳少給奴家灌幾口迷湯,不然奴家可連初靜特地沏來的好茶都喝不下了呢!」莫無雁此言一出,眾女皆微笑起來,而柳雲娘也不以為意,知道莫無雁今日助張七平安救出雨霏,心裡歡喜,才會拿自己打趣。接著莫無雁又對雨霏道:「奴家知你定是想了幾日,還是想不通這個中原由吧?奴家還是先從那日救了王氏母女後開始說起吧!之後的情況,你還是等你爹爹來了再由他說罷!」
於是莫無雁便略略將當日她們與雨霏父子分別之後的經過,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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