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燕京的雨霏,過了許久之後才得知,原來那會漢語的男子,是家裡世居關外的漢人,名叫韓昉;由於其袓父原是北宋駐守關外的統兵,但金滅遼後,他們便降了金,而韓昉也入仕金廷。由於金世宗很欣賞他的才華,便命他為太子少傅,專授阿哥、貝勒們漢文經典。
雨霏自此便跟在小他二歲的海陵貝勒完顏亮身邊。由於完顏亮甚為鍾愛嘯林,除了睡覺之外的時間,片刻都不讓嘯林離了他眼前,向來最照顧海陵貝勒的大阿哥完顏彰,便派了一個能粗通女真語的漢人俘虜之子—羅漸跟在一旁做為通譯,同時也順道為眼盲的雨霏指點宮中的各項規矩。
而那羅漸也不過是個十歲出頭的毛孩子,一見嘯林,心裡怕歸怕,可又喜歡得緊。加上跟在大阿哥、海陵貝勒他們身邊,免了好些平時得幹的粗活兒,一旦得了這個便宜差使,心裡更是高興,便對雨霏格外迴護。時候一長,兩人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除了睡時不在一處,其他時間幾乎形影不離,這也讓才與張七失散不久的雨霏,不再感到那麼地孤單無助。
而說起那日對嘯林一見鍾情的海陵貝勒完顏亮,他可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年才五歲,便已在眾貝勒、阿哥中,特別突出。無論是練武習文,都是一點就透,彷彿生來就具有帝王威儀。故金太宗對他亦特別寶愛,再加上其姨母麗兒朵正得寵,其生母海陵福晉又和大阿哥生母,正宮皇后那露金是親姐妹,兼以兩人感情極好,使得大阿哥向來對這個小堂弟甚為友愛,連帶也使得三阿哥等人更加眼紅心熱,總是格外要尋隙生事。
可平時完顏亮與其他阿哥們上午在宮內聽先生們授漢文經典課程時,雨霏、羅漸就需與其他伺候阿哥的公公、婢女們等在外間;雖然開始時雨霏語言不通,加上身邊又有嘯林守著,旁人就想戲侮,也總礙著嘯林,不敢造次。但一旁的羅漸就沒此好運,他原在宮中就是漢人俘虜之子的身份,加再女真人甚為歧視漢人,故羅漸常被眾人欺侮,總藉故指使他做牛做馬,少有片刻空閒。
至於雨霏,卻也沒有就此閒著,儘管目不能視,可他人在外間,卻留心聽著內間那些先生們授課,還有阿哥、貝勒們的誦讀之聲。他原就心敏耳聰,加上記心甚好,過耳不忘,從前聽張七說書便是如此習得;而現下加上了有現成先生盡心傳授,不止講解論語、大學、中庸等,還兼論詩經、漢賦、唐詩、北宋詞人等之作品,豊富的內容更讓雨霏聽得津津有味,時常忘了自己人在金國的內廷。
但儘管白日雨霏總得跟在完顏亮身邊,鎮日都在金宮內廷,沒空胡思亂想;可一到了夜間,回到了海陵王府內,雨霏總是思念張七與雲翼,擔心張七的傷沒好,身邊沒人照應,而自己又身在金國王府之內,也不知那日才能逃出此處?想著想著,常常哭著便睡著了!只有身邊的嘯林,似是懂得雨霏心意,只管偎著雨霏,寸步不離。
但傷心歸傷心,時日久了,雨霏每日聽那完顏亮與羅漸、旁人的對話,漸漸的,加上羅漸私下的教導,那女真語竟給雨霏學會了個八、九成;可平時只怕旁人知了,便不讓羅漸跟他作伴,故雨霏仍是不露絲毫口風,只裝不會。
而完顏亮,也真虧他對嘯林寵愛至極,因聽雨霏對嘯林發號命令俱是以漢語;原先打小就瞧不起漢人,堅持不肯習漢文的完顏亮,竟為要親口命令嘯林而下了苦心,鎮日磨著韓昉,要他快些教會自己漢語。而他身邊的雨霏、羅漸,自然也成為完顏亮每日不間斷的漢語練習對象。
看在麗兒朵、海陵福晉與完顏彰等人的眼裡,誰都覺得希罕。因為說也奇怪,那完顏亮原是厭惡漢人到了極點的性子,自見了嘯林和雨霏起,不知怎的,就對他們極有好感,竟主動學習起漢文,這可是韓昉等先生原先求完顏亮學都求不動的!為此眾人對雨霏和嘯林更是十分優沃,只盼那完顏亮對漢文的學習熱度,能持續下去才好。
至於大阿哥完顏彰本就對漢人文化極感興趣,加上憐惜雨霏目不能視,往往與母后、兄弟等眾人談話,也從不避雨霏。而雨霏藉此之便,也才得知原來就自己為金人奴隸的這短短一年間,整個宋室幾已淪為金人囊中物,不說別的,就連宋徽宗、欽宗二帝都為金人所擄,不日便將來到燕京,而隨行者,如皇后、親王、太子、公主等皇親國戚、宮人與內侍、技藝、工匠、僧人、優伶等亦不下數千人;而且,聽說從汴京所劫來的財貨,更是不計其數,甚至還包括有八寶、九鼎、渾天儀、銅人、天下州府圖等國家法器珍寶。雖然還有另個徽宗之子康王自立為帝,號高宗在外流篡,並未被擄,可整個宋室幾乎可說是已名存實亡了!
雨霏當時聽得心中更是震驚非常,雖然他小小年紀,平時只聽得張七與茶樓中人閒談,知道宋徽宗任用奸臣蔡京、童貫等人,大興什麼花石綱之類的擾民稅賦,弄得百姓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眾人皆頗多微詞;可他從沒想過,竟會有這麼一天,那高高在上、神聖不可攀的大宋皇帝,成了女真這個敵國的俘虜。雨霏聽著,面上不禁露出了驚訝不已的表情。
雨霏自是不知,旁人談論此事時,多是興高采烈,為金國的勝利甚為得意,當然沒什麼人會留心多瞧上雨霏一眼。可偏偏那天完顏亮不知怎的心血來潮,剛巧羅漸不在一旁伺候,本欲將方才完顏彰說的關於擄獲宋帝之事譯給雨霏聽,可一回頭,見到雨霏臉上吃驚的神情,不由得心念一動,便對雨霏以漢語道:「小霏,你以後應該教嘯林學會聽我們女真人的話了吧?」
「為什麼?」雨霏還沒想到完顏亮會對自己起疑,仍是不疑有他的以漢語回道。
「我們已滅了大宋,以後全天下人都得說女真話啊!」完顏亮故意將方才的消息更加誇張,來試雨霏是否聽懂了剛才的談話。
「那有?只要高宗皇帝還在,宋室就還沒有亡!」雨霏不覺動了義憤,竟脫口為宋室分說。
「你聽得懂我們的話了嘛!」完顏亮聽雨霏這麼一說,不覺大喜,便轉頭對眾人以女真語說道:「小霏聽得懂我們女真話了噢!以後不用再要人翻譯啦!」
「真的嗎?這可是好事一樁啊!」完顏彰聞言不覺也一笑,他向來喜歡雨霏的容貌秀麗、沈穩聰明,尤其喜歡他的好學,知道他愛在外間偷聽先生們授課,完顏彰從不說破,反而私下讓韓昉藉故指導完顏亮時,也讓雨霏在一旁聽講。「小霏以後便可為我們跑腿傳信啦!以後就讓嘯林帶著你,做亮兒的隨身信差吧!」
「說得好啊!這樣以後我就不愁隨時找不著亮兒啦!」麗兒朵也對能激發完顏亮上進心的雨霏頗疼愛,聞言更是開心,隨傳了懿旨,也為雨霏在她這桂樨殿裡備了個套間,就位在完顏亮寢室外,讓以後完顏亮留宿宮中時,雨霏也能睡在左近,以便就近聽完顏亮的吩咐。
雨霏知道再暪不過眾人,只得上前謝過娘娘,與嘯林一道退出,與其他侍女同去略作安排。
羅漸聽得雨霏在宮中得了新住處,也知雨霏懂得女真語之事已被上頭知曉,想起自己又得回去過原來的打雜生活,再不得隨意親近海陵貝勒與雨霏,心中不禁悲傷;見了雨霏,只顧啼泣,話都說不成句,讓雨霏聽了心下更過意不去,忙連聲安慰。
不過羅漸哭了一會兒,想想這也是自己的命,怪不得雨霏,於是漸漸止了啼哭,也幫著雨霏回到了海陵王府去收拾些衣物。
其實雨霏那有些什麼物件可供搬移?也不過些零碎衣飾配件罷了,整理整理能帶入宮中的,也不過一隨手小包,與幾件換洗衣物的一大包而己。羅漸將大包給嘯林背了,小的便由自己抱著。打點好了,兩人便由嘯林領頭,再回金宮,往完顏亮桂樨殿後的寢宮行去。
由於眾人皆知嘯林是金太宗親賞給海陵貝勒的,故向來由它領著雨霏自行來去;只不擅進皇帝、太后、皇后起居之處,其他阿哥、娘娘等所居之處,倒是從不阻他倆,至多向不通女真語的雨霏打個招呼罷!要知道,畢竟嘯林若真要硬闖什麼地方,那些個侍衛不見血大約是攔不住它的,自然也從無人願拿自個兒的性命去試上那麼一試。
可這日兩人才走到一半路途,竟有人叫住了雨霏;而且一旁的羅漸,更是一見那人,便立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雨霏只一怔,便聽得羅漸一聲:「三阿哥千歲!」雨霏心裡便知不好,向來三阿哥就與完顏彰、完顏亮兩人不合,今天更是偏巧在雨霏不在他們二位身邊時遇上完顏晃,難保他不又要刁難自己與羅漸;可現下已遇上了,雨霏勢必也無法再躲。
不過雨霏心裡雖然擔憂,口頭上仍是不失禮,雨霏立時也跪了下去,並以女真語道了聲:「三阿哥千歲!」
就聽得完顏晃「咦?」了一聲,似是見了什麼稀罕物件似的,便屈膝向人還跪在地上的雨霏,伸手搖了搖其右肩,道:「你會說女真語啦?你這個小瞎子,以前該不是裝著你聽不懂?」
雨霏忙道:「霏兒不敢,也是這幾日才漸漸學會,以往真是不會,霏兒那敢欺暪三阿哥。」
一聽雨霏說完,完顏晃便伸手將雨霏的下巴抬了起來,邊讚道:「你生得可比一般漢人女子還來得俊俏,就可惜是個瞎子!否則我早就讓小亮把你讓給我,晚上來伺候我了!」
原來之前因為雨霏聽不懂女真語,雖然完顏晃早就看上了雨霏姣好的外貌,但苦於言語不通,眼也瞧不見,就連想比手劃腳地調戲都不成;而今一聽雨霏懂了語言,嘯林背上又馱著包袱,動作不甚靈活,完顏亮和大阿哥也都不在,膽子便大了起來,直想將雨霏就此拐帶回自己寢宮。
完顏晃偏愛與孌童尋歡之事,眾人皆心知肚明,也習以為常,反正只要他不太過招搖,去招惹其他女真族人,僅管他常擄來一般侍童、漢人孩童至其寢宮玩樂,金太宗等人對其也自是睜隻眼,閉隻眼,並不太過問。
完顏晃心想,反正雨霏也不過是個漢奴,自己那堂弟海陵貝勒還不是要多少漢奴就有多少漢奴,也不差雨霏這一個;只要不招惹到他最寶貝的嘯林,他應不會介意才是。
色心一起,理智便迷,當場便要羅漸滾開,不許對人說他將雨霏帶走。說畢,便自強拉著雨霏,欲往自己寢宮就走。
雨霏雖然才八歲,尚不甚解人事,自不解為何完顏晃要自己晚上陪睡?可總聽過張七說的故事裡,只有妻子、妓女才會陪人睡,心裡直覺害怕,便不願與完顏晃同行,嘴上只顧一昧地推託拖延。
而嘯林,此時又豈肯離雨霏一步?一見雨霏此時被人拉扯,雨霏偏又推阻不願前行,自是大吼一聲,便欲抖了身上負重,直撲完顏晃。
雨霏一聽嘯林大吼,便知嘯林欲發威,忙叫:「嘯林,不可!」
而羅漸此時,早已三步併做兩步,挾著小包袱,往大阿哥所居的曦和殿直奔而去。雖說完顏晃不許他說雨霏之事,可他一見雨霏要被好男色的完顏晃拉走,那還管得了這麼多?直慌得想喊大阿哥救命!
可他卻打錯了算盤,大阿哥此時仍和他堂弟海陵貝勒、麗妃等人在麗妃所居的桂樨殿,欲等用過晚膳之後才會回來。羅漸這時將包袱一扔,問明其他侍女,轉頭便欲衝去桂樨殿。
但羅漸不比雨霏,旁人不受主子傳喚,那能說去殿上就去殿上?而且,殿外的侍衛向來不把一般的漢奴放在眼裡,羅漸人是到了桂樨殿外,卻苦於進不得門;只把他在殿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正與完顏晃拉扯的雨霏,一邊要喝止嘯林,怕它真個傷了三阿哥,那麼嘯林與自己必定沒命,另一邊又與個子比自己還要高上快一倍的完顏晃死命掙扎,這番扭鬥,直累得雨霏氣喘連連!
而完顏晃一時氣上心頭,見雨霏竟不肯乖乖就範,便伸手一扭,扭脫了雨霏右臂,欲給雨霏一個下馬威,讓他乖乖聽話。
雨霏雖自小從張七習了九子門的內功心法,儘管內功天天均勤練不挫,但由於他自四歲起雙眼便失明,張七便沒再傳他其他拳腳功夫,只囑雨霏專練內力,等他再大些,才許他習暗器與他那『空山伐檀曲』。故完顏晃這一動手,雨霏竟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任其宰割。而雨霏這一肩頭脫臼,更痛得他咬緊著雙唇,雖是正月天氣酷寒,但他額上的大顆汗珠,卻是自顧自地直冒。
完顏晃正欲再喝道,要雨霏死心隨他快走時,沒想到卻來了救星。
完顏晃一抬頭,便見迎面來了七阿哥完顏亶與豫王—完顏介,兩人身後還跟著完顏介的兩個女兒,環格格與瓔格格;四人似是正在說笑,神情俱是一派輕鬆。
完顏晃一見這幾人,立刻便低聲恫喝雨霏,不准雨霏說話。
雨霏無奈,只得乖乖點頭答應。
可沒想到豫王是何等精明的人哪!他眼一漂,立時便明白完顏晃在鬧什麼鬼,雖然當著自己年幼的姪兒、二位女兒面前卻沒說破;但他見了比七阿哥才小一歲的雨霏,不但面色慘白,額上冷汗直流,偏又緊按著自個兒的右肩,咬著牙不發一語,而一旁的嘯林卻頻頻低吼,一副立時要與完顏晃拼命的神情,不覺同情起雨霏來。
連禽獸的嘯林都知護主,又叫他怎忍心棄眼前雨霏這烈性孩子不顧?
豫王便搶先笑道:「三阿哥吉祥!你在和小霏兒玩摔角麼?這冷的天,看他疼得緊哪!要不要本王給瞧瞧,是不是給傷了哪兒啊?」
「王叔千歲!姪兒與小霏兒鬧著玩,那需勞動王叔?是吧,小霏。」完顏晃一聽豫王口氣,自是有台階便趕緊下,忙順著他話,立時承認自己和雨霏在摔角,只
盼能將自己這事給遮掩過去就好。
可完顏亶見著雨霏直緊咬著唇,似在忍痛,年幼的他心裡不忍,便說道:「三哥何苦如此!看小霏疼得厲害,你就讓王叔先給他瞧瞧,之後你們再繼續玩兒也不妨事啊!」
完顏晃心中正怪這兩人多管閒事,正想發話峻拒之時,不料那二位格格,見了雨霏和嘯林,自是以往曾風聞眾人談及他倆初到金國那日之事,今兒個碰巧進宮來訪七阿哥便半路遇上,那裡得放?立時就要雨霏與嘯林同往七阿哥完顏亶所居的延英殿,恨不得能與他倆立時親熱起來才好!
這二位格格,大的環格格與七阿哥同年,比雨霏大上一歲,小的瓔格格正與雨霏同年,而女真禮教規矩沒漢人這般嚴厲,故兩位格格便出言向完顏晃求討,硬要他放雨霏先與自己姊妹同行不可。
完顏晃見眾口鑠金,而且他向來又對豫王這位暗地裡,有『廣目玉虎』渾號的王叔甚為忌憚,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好藉口來拒絕這兩姊妹。只急得他頻頻搔首,手中卻仍捨不得放開雨霏。
而嘯林此時可不耐久候,眼見這人死扯著表情痛苦的雨霏,便悶不作聲地,張大了那血盆大口,逕自往完顏晃喉間撲去。
雨霏沒聽到聲音,自是不知嘯林竟不聽自己指揮,一心要救自己;但完顏晃可是正面對著嘯林,一見嘯林往自己撲來,手上扯著雨霏,竟不及反手拔刀。眼見大事不妙,更不作第二想,馬上便將雨霏推向嘯林,欲拿雨霏當他自己的擋箭牌。
一旁的完顏介與其侍衛等人,見了嘯林欲攻擊人,馬上便拿起手邊的武器,打算來個格殺勿論。
但沒想到,嘯林一見往自己口中主動送上來的,竟是主人雨霏;心中高興,雖然張大了的口來不及合上,但那能咬斷熊臂的千斤咬嚙之力,竟是一絲絲兒也沒用上!只輕輕將雨霏咬到一邊,就將雨霏給放開了。
而三阿哥完顏晃,則是先向後一退,可退得過猛,人甚至跌倒在地上,一時半刻還無法自個兒爬起。而且他一急,此時反倒還沒想到要再拔刀上前。
而那豫王與他的貼身侍從,則是拿了武器正要招呼到嘯林身上之時,只見嘯林輕輕放下雨霏,轉頭便睨了幾人一眼,並不再向前攻擊。
這時豫王才得空望向雨霏,只見雨霏右肩皮襖上好大個弧形水印,再加上一排看來很深的齒孔,但完全沒有血痕。看來嘯林竟將力道控制的極好,一點兒都沒傷著雨霏。
幾人不覺亙望一眼,均嘖嘖稱奇,順手便將武器再還鞘,而後才走近完顏晃身邊,問他有無大礙,能否站得起來?
完顏晃自覺顏面掃地,本欲一起身便要拿刀砍死嘯林,但豫王立刻擋在完顏晃身前,按下了他還沒拔出的佩刀,說:「我看這事也怪不得嘯林,這隻畜生那懂什麼?只不過見小霏兒痛不過,想讓你放人罷!再說它也沒真傷著你,就看在王叔的面上,算了吧!不然這虎一死,待會兒小亮兒定要找你拼命哪!」
「唔!」一想起海陵貝勒那般寶愛這虎,完顏晃倒是頗為難;若殺了嘯林,那小鬼一鬧起脾氣來,連父王向來都還哄他哄個不休,自己定難討好。可若不殺,這面子可丟大了!以後傳出去,他還怎麼服人?「但它竟敢攻擊我,不給它點顏色瞧瞧,以後它不更囂張,隨便什麼人都敢攻擊了麼?」
「哈哈哈!話不是這麼說,它進這宮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也沒見它傷過那個丫鬟、奴才的,今日應是無心得罪,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和這麼隻畜生計較!」豫王邊說,邊向雨霏道:「小霏兒,你還不快要嘯林向三阿哥陪不是?啊!對了,他聽不懂女真話,我老胡塗啦!」跟著,便又以漢語將此言重述了一遍。
不料雨霏聽了,竟以還嫌生硬的女真語,回答了豫王:「霏兒遵命!」
跟著,雨霏自是不知豫王和七阿哥兩人都以驚奇的眼神望向自己,直接對著嘯林以漢語說道:「嘯林乖,不可以這麼淘氣,你驚了三阿哥!快向三阿哥陪禮!」
嘯林聽了,只是滿臉不屑,冷眼睨著完顏晃不動。
雨霏摸到嘯林沒動作,便皺起二道秀眉道:「嘯林別為難我,拜託你!」
嘯林聽了此言,竟也一臉委屈地屈了前腳,自向完顏晃點了三下頭。
一旁的環格格與瓔格格,原本兩人膽子就大,方才雖原有些受驚,可一見嘯林如此乖巧聽話,自是樂得拍起小手,歡呼起來!
被這兩女娃兒一攪和,完顏晃心裡再怎不痛快也沒法不放人了!於是,終將雨霏拋在當地,自顧自地向豫王、七阿哥等人略一示意,人便立時走開了去。
聽到完顏晃離己遠去的腳步聲,雨霏這才欲向豫王等人道謝,但不等他開口,豫王已然先行說道:「小霏兒別忙,我知你今聽得懂我們女真話了,我先幫你把膀子接上,其他話到了七阿哥那邊再說!」
語畢,不待雨霏再答,只站在雨霏身後,兩手一擰一推,立時便將雨霏那脫開了的右肩,給好好地接了回去。雖然雨霏人甚硬氣,不肯在人前示弱呼痛,仍咬緊牙關,強自忍耐,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低呼。
豫王完顏介見雨霏個性如此倔強,不覺心生好感,一個小小的漢人孩童,膽氣竟不輸他們女真族人,叫他自此便對雨霏格外垂青。
眾人跟著便到了七阿哥所居的延英殿,分別與其母英妃見禮之後,豫王便帶著幾人自去偏廳下棋。完顏亶新學下棋,便是由豫王一手調教,而兩個格格也愛人多湊趣圖熱鬧,就也纏著父親硬要同來。
幾人帶著嘯林和雨霏,才剛坐下;豫王不待雨霏開口,就先問雨霏可懂下棋否。
雨霏跟著眾人,心裡雖然感激方才豫王伸了援手,可又擔心自己未歸報海陵貝勒,會讓完顏亮急著到處找人,正尋思該如何開口辭去時,便聽得豫王相詢,忙答道:「霏兒曾與父親打發時間,陪著下過,只略知皮毛,但不專精。」
「哦!那倒無妨,可你下得是名副其實的盲棋啊!」豫王聞言便笑了!有心試試雨霏棋藝高低,便不准雨霏謙讓,由他坐著與自己對奕,而一旁的環格格便充當為雨霏擺放棋子的閒差,餘下七阿哥與瓔格格,一人立著旁觀,一人則硬拉著才剛混得半熟的嘯林,邊玩邊看。完顏介為讓雨霏專心下棋,還著人去桂樨殿通報完顏亮一聲。
要知這奕棋一事,雖是小藝,可人一旦得其興味,就難再戒;一遇上好對手,那管天大事,也捨不得棄之罷鬥。豫王人處金廷,自命風流,可奕棋非女真舊俗,平時能與他一戰的對手委實不多,故一聽雨霏會棋,急著要試他棋力,那還理什麼主僕之分?
巧得是雨霏下棋,向來極快,而豫王恃己不羣,亦偏好與人鬥快棋,這下子正是以快打快;兩人坐著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這棋便已進入了中盤。此時忽聽一旁的瓔格格嚷道:「你們怎下得這快?我全看不懂了!我不依,阿瑪你得邊下邊說才成!」
豫王一聽不覺莞薾,便對雨霏道:「我這兩個與七阿哥均是新學,小霏兒你棋力相去本王不遠,即便是邊下邊解說,諒來也不致出什差錯;若本王有何錯手,也不妨直說,反正現下我已知你棋力,這盤,就依了他們,權充指導棋吧!」
「霏兒棋力低微,若王爺不棄,願予指導,自是感激!」雨霏亦是欣然同意,反正對他而言,此時此刻,心上無事,且他雙目又看不見,也無從分心起。
於是完顏介與雨霏兩人,各下一手後,由豫王分析,餘人有不明處,再行作難。那三個新學的,巴不得手手都能問個透,兩個下棋的,聽得新學上進,自是樂意傾囊相授。
於是問的仔細,說的周全;五人邊下邊說,竟過了晚膳時分,直到英妃來人傳膳,棋還未下完,豫王便差人要將這盤棋留著,改日再續。
此時雨霏正要告退,卻聽得有人通報:「海陵貝勒到!」
「哈哈!親自來了?」豫王一聽便樂了!宮裡宮外都傳說完顏亮對嘯林愛逾性命,果然,不過才離開他眼前一個多時辰,竟親自尋到了延英殿來。「看來傳說不假!」
旁人自知他指海陵貝勒寶愛嘯林一事,紛紛微笑起來,只雨霏略顯尷尬,頗為不安;但事主嘯林倒是一派瀟灑,彷彿事不關己。
「嘯林,嘯林,小霏!」人還未進來,完顏亮的響亮叫聲倒先到。他一踏進這廳,見除了他七堂哥,竟還有豫王、二位格格,不覺一愣,然後便向眾人見過禮。跟著,才自去到嘯林、雨霏身邊,先摸了摸嘯林虎爪,又瞧了瞧雨霏,才又說道:「小霏你沒事吧?方才羅漸那廝說什麼三堂哥要帶你走,我原等用罷了晚膳後去找你,皇姨娘和大堂哥都說不許;我本不依,正要去時,後來七堂哥才派人來傳話,說你和嘯林現下在此,你怎沒回我那兒,擅自跑來此處?」
知道完顏亮年紀還小,那懂完顏晃要帶雨霏去是何意?豫王見被問的雨霏也是一臉無辜,不覺出聲迴護:「亮兒莫怪,你三堂哥強要帶小霏兒去,他本不願,恰得本王與你七堂哥經過,便將小霏帶來此處下了盤棋。如今嘯林和他都好好還給你了,以後你可要盯緊他倆!再被人拐跑,可不定找不回來哦!」
「誰敢那麼大膽!嘯林可是皇姨爹親自賞給我的耶!」完顏亮聞言不覺緊張了起來,伸手拉了雨霏之手,急急說道:「小霏當然也是我的,誰敢拐他們?」
豫王和完顏亶見完顏亮被豫王逗急了,都不覺好笑!連兩個格格聞言都作勢要去拉雨霏,更叫完顏亮急得不知該怎辦才好,只緊緊拉住雨霏,偏不許別人碰。
完顏介忙道:「環兒、瓔兒別和亮兒作耍,快放開小霏兒。總之亮兒你記得十三叔的話,別亂差小霏在這宮裡到處亂走,嘯林雖武勇,可它若陰錯陽差誤傷了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知道了麼?」說完便由他做了和事佬,要他那二個格格放開雨霏。
「王叔的話,亮兒記住了!」見二個格格放手,完顏亮這時才鬆了口氣,雖仍不很明暸誰敢拐他的嘯林與小霏,不過還是聽進了他十三叔的話,應承了以後不讓嘯林再有機會誤傷人。
這時豫王他們欲往正廳與英妃進晚膳,雨霏便跟著完顏亮退了出來。完顏亮還是小孩心性,又知雨霏瞧不見,就拉著他手,讓嘯林在前開路,二人同回海陵王府去。
自此之後,雨霏和嘯林,更是與完顏亮幾乎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甚至連完顏亮每日午後在校場進行武藝演練時,雨霏與嘯林也均跟了去;當然,完顏晃雖還對雨霏念念不忘,只可恨總找不著機會下手,也只能暗自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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