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愛她,永遠愛她,而無怨無悔麼?」
一身潔白聖袍的神父,透過老花眼鏡,凝望著他,所有觀禮的來賓也以滿心的祝福,等待他如安排好的台詞般回答:Yes,I do! 然後,會有聖詠團的歌者以天使般的音樂,將全世界的祝福,高高揚起!教堂外,也有神職人員將事先準備好的九十九隻白鴿安放在門口,就等他一句「是的,我愛她,而且無怨無悔」說完,便同時打開鴿子籠,將象徵「天長地久」的九十九隻白鴿放出……
「讓白鴿飛滿台北的天空,讓行人們也都感受到這分喜氣,這樣才像結婚嘛!」他當初並不想在教堂結婚的,只因在教堂結婚,顯得太普遍,不夠轟轟烈烈,無法確切表達他追求她的千辛萬苦──他原來想選在台北近郊較空曠的地方搞個跳傘結婚的,但為尊重這好不容易娶到手的教友新娘,他有點悵憾地依了她,不過,他還是堅持要再多一些的人「參與」他的婚禮與喜氣……試想,九十九隻白鴿會把烏煙瘴氣的天空搞得多麼輝煌、亮麗哪!「這才像結婚嘛!」他想著想著,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
他似乎忘了全場的親朋好友,以及伴郎──他的弟弟,伴娘──她大學時期的死黨,神父……都在巴巴等他的一句話。
偷眼瞄了一下身旁那美麗的新娘,一種帶著酸意的感覺逐漸湧上心頭!
坦白說,這種感覺宛如吃到一顆尚未全熟的青蘋果或青芒果,不能說沒有甜味,但想起來仍然酸澀難當!
新娘似乎察覺了他的眼神,兩眼楞楞地回給他,那眸子很清澈,黑瞳裡映著他脩長的身影卻有些模糊,他一時間竟然傻住!
當年,他就是被這雙漂亮的眼眸給吸引住的……
那時她還在唸大二,他則是一家文學書籍出版社的編輯主任,她替班上同學登記購買了一批他那家出版社的書,而與他聯繫上,問清楚了本數,與她就讀學校的地址,他本想託業務人員把書匯齊直接送去,反正她的學校離公司不遠,他想,四十本說多也不多,如果順路的話,請業務順道送一趟也無妨,誰知不巧,那業務這回要趕一批書到台北縣去,而她們班又急著要,他只好摸摸鼻子,硬著頭皮為她與她的一群同學給送去,四十本哩,說少也不少,到了校門口,還得好一番折騰,繞過曲折的走廊,才能到達她的教室。
那天,他邊走還邊嘀咕著:「這群學生還真會整人哪!」不過,好歹也為公司多掙得了一筆進帳。
走進校門,問了警衛她們班上位置,他便拎著那越來越沉重的書藉走去,他用的是塑膠繩,繩圈一捲起來,細得有如鋼絲,嵌進他手指的肉裡,疼痛得要命!
找到她們班教室,他抬頭看了看四○六教室,沒錯,再核對一下課表,中二,文學史 ,沒錯沒錯,由於裡頭還在上課,他只好呆呆站在教室外走廊的欄杆,還有二十多分鐘,他點起了根煙,吞吐起來……
直到下課鈴響!
他叫住了一位男同學:「請問黃欣在不在?」
「您是?」那同學有點多事地問。
「哦!我是普林出版公司的李石方,是送書來的!」他們出版社其實就是一間小小的出版社而已,可是,他在言語間就是要給人一種來自大公司的感覺,所以他直稱「公司」了。
「黃欣,黃欣,有個帥哥找妳!」那男同學饒舌得有點討厭,他心想,他其實很討厭這樣的男人,不過,一句「帥哥」,雖不盡是事實,卻是令他頗感窩心的,所以,也就不怎麼討厭那男同學了。
黃欣來到他面前,一襲乳白色的公主裝,裙子蓬蓬的,煞是可愛,她的眼睛特別大,一對眼眸滴溜溜的,轉起來十分靈活,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李石方可被面前這小姑娘給像磁鐵似的吸引住了……
「我是黃欣!」還是她把他叫回現實來的!
「哦!」他也才猛然醒來,「我送書來的,四十本嘛,你點點看,有沒有少!」
她清點無誤,感激地回應:「嗯!你一個人來的嗎?會不會很重呢?」
他點點頭,雙手交錯撫著還有點通紅的掌心:「還好啦!我常常做這種事的!」其實,他的職務是編輯主任,是用不著做業務工作,不過,既然有了話題,看看還沒到上課時間,他便順著問:「課業還忙嗎?」
「還好啦!」她說:「就是社團話動佔去了不少時間,使得原本不多的課業,就顯得十分繁重了!」
「我也是中文系畢業的,了解這種情況,大二嘛,難免!」他也不知怎麼會扯到這兒來,便抽出了一張名片給她:「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書有裝訂的問題,或者其它的疑難雜症,不妨打個電話給我!」
她輕巧地點點頭。
告別之後,他的心中老漾著一種微微激動的情緒,好久好久,他已沒有這種感覺了,最近的一次是七年前他也是大二的時候,被一個學妹給吸引住,他與學妹交往了兩年多,直到他畢業當兵,便漸行漸遠了。
由於軍旅生涯,每天忙著操課練兵,戀愛的感覺慢慢淡去,於他而言,也是很自然的,女友的離去,他也沒有多麼悵然的感受,因此,他的情形,也不能算「兵變」,只能說,他對感情的事,一直沒能開竅!
退伍之後,他當過中學老師、汽車銷售員,也當過加工區工廠領班,現在在普林出版社才不到四個月,兩年間,他幾乎只在忙著找工作,然後學著適應工作,才剛適應,又找工作,又要適應……感情的事,對他越來越模糊!
其實,他長得並不帥,但,還可以算是滿耐看的,因此,即使換了不同工作,仍然有不少異性朋友對他示好,有時候,他那些還在交往的軍中朋友與同學都會半帶玩笑半帶妒意地斥他:「瞧你生得一副尖嘴猴腮樣,怪了,怎麼還是有女孩子對你獻慇勤哩?」
他總是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哇!」
他講得並不過分,因為,除非還有像他七年前遇到的學妹那樣足以令他深深著迷的女孩,他是不會太刻意去追求愛情的!
黃欣,這個大二,唸中文系的女孩,大概就是他生命裡的第二個了!
第二天,李石方下班前,接到黃欣的電話。
「昨天那四十本書,有兩本的裝訂頁出錯了呢!」
「哦!」李石方回答:「那可以寄回來再換,沒關係的!」
「可是,我同學還要再花郵資寄回去給你們麼?」
「不不,」他急著解釋,「也不一定用寄的,那我再找兩本全新、完整的,今晚就給你帶去好了!」
「可是今晚我們有迎新晚會,是我們大二作東的!」
「沒關係,」李石方說:「你告訴我地點,我帶過去好了!」
「那怎麼好意思?!好麻煩呢!」
「沒什麼,書本出了問題,當然是我的責任!」
「好吧,」黃欣帶點俏皮的口吻,「今晚八點半,在體育館東側門見囉!」
放下電話,他伸了伸舌頭,八點半?!五點下班,還有三個半小時,他去哪裡晃啊?他中部鄉下來的,大學雖然也在台北縣,不過一當兵再回來台北工作,就沒什麼朋友了。去看場電影嘛!最近的一家電影院,他搭公車去,也要四、五站左右。
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到黃欣她們學校,先去餐廳叫碗麵,然後,再跟去體育館找個僻靜的位子坐下來,看黃欣她們的表演節目迎新活動。
他才發現,整個節目黃欣是主持人,在舞台上,她還表演了鋼琴演奏,並與另一位男同學來了一段相聲,李石方整場看得如痴如醉,他依稀記得他大學的女友──他的學妹,擅長的是書法與國畫,其實,他的學妹後來是轉到心理系去了,但對書畫的喜愛,仍然並無一日稍減,她為此還鼓勵他陪她一齊去書法家黃篤生那兒學習,可是他總是忙著說有事有事。
他不見得會想去學琴棋書畫之類,不過,有個女友,或心愛的人擅長所謂六藝,是能讓他感到虛榮些的。
迎新會差不多八點十分就結束了,李石方依約拎著兩本書到東側門去。
黃欣匆匆趕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還沒忙完哩,還要整理會場……,我同學拿到的兩本裝訂錯誤的書,還擺在宿舍……」
「沒關係,我到宿舍等妳。」還沒等黃欣說完,李石方就搶著答話,搞得黃欣也不好意思拒絕了,正要回頭,李石方叫住她。
「還有事?」
「不,不是,」他靦腆起來,「今天整場我都看了,妳真是……」
「真是什麼?」黃欣略知其意地笑問著。
「沒有!」他感到自己的臉通紅通紅,他知道,好久好久,他沒這種感覺了,才說完,像是做了壞事似地扭頭就去尋她的宿舍去了。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這所學校的女生宿舍在哪裡,他只是呆呆地,見一個路人問一個,見兩個問一雙,就這樣「摸索」到了她的宿舍大門口。
一直拖到近十點,黃欣才回來,向枯坐在門口樓階前的李石方打了招呼,便逕自上樓去取書。
李石方把兩本書交給了她,不由心生憐惜:「累不累?自己身體也要注意!」他說著,也不知道哪兒湧出來那麼多的關切之意。
黃欣感激地向他點點頭。她其實從小是在家庭的呵護下長大的,從國語實小、金華、北一女一路唸上來,幾乎沒遇過什麼挫折,可是個性又有點強,大學時,她便同家裡人堅持要住校,說是要培養獨立生活的能力。
家人也拗不過她,也就依了她。
「累了一個晚上,」李石方小心地提出建議:「也許我們可以在這附近走走……」說完便向前跨出去。
黃欣甜甜笑著,也不置可否地跟著他……
「你愛她嗎?你永遠愛她嗎?」
神父很耐心地再問了他一遍,怕他沒有聽清楚在問什麼,事實上,這是天主教婚禮的既定戲碼,李石方只要照著唸:「是的,我愛她!」就可以;可是,這回他沒有把神父的話聽進去。
他的神思帶著她回到了她的母校。
他們在校園內的相思道走著,據說這相思道兩旁原本種著兩列相思樹,再遠一點還有七里香,每當夏夜,七里香的香味便會輕輕淡淡地飄出來,圍繞著這條相思道,慢慢催化情侶彼此心中的那股默契。
但學校為了建新大樓,把相思樹給砍了,大樓造起,而現在這條相思道,早已是極其普通的過道了,如果再晚一些走,旁邊的大樓空盪盪的,靜起來還挺恐怖的。
還好,值得安慰的是,七里香還在,仍然會選在浪漫的夜裡,悄悄播散它的香息!
他們從盤古開天談到現代文學,又從靈魂的生滅談到外星人的有無,李石方發現,他們有些觀念還是挺投合的。這應該才是認識她的第二天。
他也不知道對她的感覺是不是迷霧,黃欣由於精神有點不濟,一路上,多半是他在發表意見,她也樂得當聽眾,至少不必花腦筋去思考回應他的內容;他一路侃侃談論著,她偶而呼應一句,他心中有些喜滋滋的!
在送她回宿舍時,門前已經沒什麼人了,女舍監在服務台前狠狠地盯著他,眼神好像說:「那兒跑出來的野孩子,把我女兒騙出去,玩到那麼晚才回家?」
他下意識地也不好意思:「妳回去吧,妳們舍監等會兒就要提著菜刀殺出來了!」
她笑了笑,正要轉身……
突然他握住她的手臂:「等等,我想問你……」
她嚇了一跳:「什麼?」
他幽幽地問:「我……」他有點結巴了,他忘了在大學時,他曾是辯論高手,還訓練了一批學弟學妹南征北討,現在他一副說不出話的樣子,顯得尷尬極了:「我……可以……追……追追……追妳嗎?」
她楞了一下,他還沒等回話,便轉頭像是沒命似地溜掉了。留下她,帶著一絲甜意地站在燈火逐漸黯淡的宿舍樓前!
以後,幾乎每個晚上,他下了班就會去學校找她,吃了晚飯,再各自回家;或者碰到學校課業不忙時,他們也會出去逛街看電影之類!
「你愛她嗎?」
他弟弟,站在他旁邊也感到納悶,這哥哥今天怎麼搞了,難道是被大喜的日子給沖昏了頭?他輕輕地用手肘碰碰李石方……
一下子就是三年過去了。
李石方由普林出版社轉到了一家報社工作。
黃欣在這個暑假以優異的成績甄試升上了中文研究所。
二十九歲快到而立之年的大人了,李石方也承受了來自家庭的逼婚壓力,特別是兩年前,父親罹患肺癌過世,臨終前就向石方表明了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沒能看到這大兒子娶一門媳婦進來。
李石方當時曾把父親的心願傾訴給黃欣,黃欣並沒有說什麼,她瞭解石方。
而事實上,石方也的確善體人意:「妳現在還是學生,把我爸的事告訴妳,並不是要給妳壓力,僅是單純地對妳傾訴就是,妳專心唸書吧,我會好好勸勸我爸爸……」
她並沒有說什麼,一直到石方的父親過世;她心中當然自有盤算,不過,石方也曾提醒她:「父親的遺憾,我不希望也成為母親的遺憾……」
「可是,」兩個年頭過去,已成為準碩士的黃欣以堅定的語氣向他表白: 「我不想那麼早……」
「我知道,」李石方緩和地解釋:「我瞭解妳的心情,只是媽媽不時會跟我怨嘆這、怨嘆那的……我希望我們形式上訂個婚讓她老人家安個心就好,結婚的事甚至過幾年再說也無妨!」
「但是在我的觀念中,訂婚就是已經在準備結婚了!」黃欣說。
「那倒不一定呵!妳看高爾夫女將涂阿玉,還不是訂婚十年後才結的婚!」
「那是特例呀!」
「我們也可以當另一個特例啊!」李石方似乎有點急了,在這話題上,而黃欣顯然也不願退一步!
「我爸媽的身體也不太好,一身病痛,我想好好照顧他們。」黃欣其實也沒錯,她兩個姐姐都嫁人了,哥哥則長年在軍中,最近又要去外島駐守,剩下她這么妹,她自然有所顧忌。
「這妳放心,」他似乎胸有成竹,「訂婚後你本來就可以繼續住家裡嘛,我也可以幫忙照顧準岳父岳母大人,這也是我的『天職』哪!」
「那結婚呢?」
「哈!結婚的話,我更可以名正言順搬去妳家,早晚都照顧……」
「可是人家會說你是入贅的?」
「入贅?」石方笑著: 「說就由他人去說吧,我都不在乎,佔便宜的是你,你還在乎麼?」
黃欣一下子啞口無言!
植物園裡的這片荷花池,一個寧靜的初夏夜,一大群才剛盛開的荷花彷彿經歷了一番唇槍舌劍般地「戰火」洗禮,好不容易得個空隙可以稍稍喘息!
夜空裡閃爍的星群,像是偷窺這一對「辯」得不可開交的情侶的小精靈……
在黃欣停下來的剎那,李石方抬頭望了望,腦海裡瞬間閃過了年輕時讀過的一些零碎的詩句: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星星般抬走一個黃昏……慢慢步遠,湖上的星群……好像星光依稀的寒夜山裡,一點微燈獨對千萬年的寂寥……
許多詩句都圍攏過來,等待黃欣的開口似的……
「我馬上就要唸博士了!」黃欣慢慢說著。
「那又怎樣?」李石方有點奇怪:「你可以繼續唸呀,最好再唸到超博士!」
「可是……」
「可是什麼?」
「你只有大學學歷!」黃欣一字一字地吐出來。
這下換他無話可說了……
他起身,彷彿對那一群荷花叨擾太久而懷著歉意般::「我們該回去了,太晚了!」
在車站臨分手前,他滿腹心事地說著: 「我從來不覺得唸了碩士博士,會讓這個人變得更偉大更專業,能夠為自己快快樂樂風風光光的活著最重要!」
他沒有再與她提起婚事!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
聖詠團如天籟般的清唱輕巧地傳來,可是,全場的來賓與神職人員依然在等他一句話,他似乎猶在睡夢中,來賓中間開始有些騷動了,一些不懂事的小孩開始隱隱啜泣起來……
「你願意真心對她、愛她嗎?」神父不耐地重覆著。
三年後,李石方隨著留美學生的腳步回國。就是那夜植物園荷花池畔的論辯,激起他發憤考托褔、GRE,申請了一所美國加州的社區大學東亞研究所,也給他如願唸了碩士回來。
畢業後,他又申請到東岸波士頓大學的東亞所博士班獎學金,這次回國不到一個月,他又要整裝回波士頓繼續未竟的學業。
三年間,他斷斷續續與黃欣保持連繫,這次回國前,他寫了封信給她,語氣平淡地向她提及婚事,或許是因荷花池論辯引生出的一種默契,黃欣也在等待石方的學歷與她「平等」的一刻,這次她答應了他的求婚。
三年了,他在美國由於課業忙碌,又忙著到處打工賺學費與生活費,幾乎沒再想到感情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向黃欣再度求婚,也許是為「一口氣」吧!更令他驚訝的是,她竟然也很快答應,完全沒有一句疑問,如三年前的激辯,他反而有些畏懼!
只是他也不在乎是在教堂還是在佛堂結婚了(本來他還想跳傘結婚的哩),反正,他就是要轟轟烈烈地結這一次,用來紀念這一段近六年的愛情長跑……
轟轟烈烈──?!
突然間,他眼前亮起了一則他在美國唸書時聽來的故事: 西方現代美學的扛鼎大師桑塔耶那(George Santayana),在哈佛大學任教了數十年。有一次,他在講堂上滔滔申論著他的美學觀時,一陣輕風撲上他的面頰,他微微怔住,望向窗外,每一株樹都以茂盛的翠葉向他宣告一個新的季節,湖畔圍簇著萬紫千紅的花叢,幾個人悠閒地散步在湖邊小徑……忽然間,他彷彿聽到有一種聲音在召喚他……隨即他像想起什麼似的丟下了粉筆,對台下目瞪口呆的學生們說了一句:「我與春天有約。」走出教室……
從此,桑塔耶那未再回到哈佛講堂……
父親曾為此鬱鬱以終。
在荷花池畔,他的自尊曾遭輕微的撥弄。
黃欣,還是一樣漂亮的眼眸,他依然記得初識時她那一襲公主裝、她的才華……
只是,這些年來,她似乎在思想中、觀念中遺失了些什麼,他說不出,但心中一直感到悶悶的……
在美三年,中國同學少,連帶的朋友也少,他覺得其實什麼都沒學到,就學會了照顧自己,以及,懂得看開一些執念,桑塔耶那的故事曾讓他感動良久,更使他凡事都能懂得「捨得」!
他曾經包容、曾經相信、曾經盼望,現在他曾經深愛的黃欣就站在身旁,彷彿仍痴痴等他一句話……
神父開始很不耐了,底下觀禮的親友逐漸鼓噪起來,而他竟還在魂遊四海似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亂轉;有點不悅的,神父又再問了一遍,他心想,他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如果新郎再不以一句「我願意,我愛他」結束這典禮,他可能會逕行宣佈禮成:「你到底願不願意永遠,無怨無悔地愛她?」神父顯然真的不耐,連修辭都沒注意。
沒想到,李石方的回答竟出乎意料:「我──不──願──意──」說完便逕自朝門外奔去,邊跑邊吶喊著: 「我什麼都愛,就是不愛她,不愛……」
賓客們一下都亂了,整個禮堂(教堂)亂哄哄的,新娘黃欣當場傻住,伴娘直安慰她,她哭了出來……
石方弟弟追了出去,到他身旁拉住他:「哥哥、哥哥,你今天怎麼了?」他媽媽也趕了過來:「石方,你看看我,我是你媽呀!」
石方站住,眼神定定地望著母親……母親則是很冷靜地盯著他:「你今天太荒唐了!」隨即一個巴掌揮去──
「哎喲!」石方摸摸被媽媽打疼的頸子,這是他接到黃欣寄給他的喜帖後的第二天一早,他睡了個大懶覺,做了個大夢,也翻來覆去了一整晚!
只有媽媽仍舊柴米油鹽:「該去上班了,你們晚報不是十點上班麼!現在都九點半了,你還在賴床…… 」「哦!」
盥洗了一會兒,媽媽在背後又叨叨提醒他:「黃欣的婚禮,如果沒空去,別忘了早點把禮金劃撥過去,免得被人家說你沒『風度』。」
「哦!知道了啦!」整理好了衣衫,帶著公事包,推開門,他即刻投入了熙來攘往的人潮與車陣裡,這是春天,一個微涼的早晨!
他輕輕做了一個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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