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的沙龍 我想要一個沙龍，色澤艷麗、觸感細緻，又慵懶、又活潑。

187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2006年10月17日在Regie du Logement租房委員會和房東打官司的那一幕仍然歷歷在目。那天下午兩點半我、妹妹和擔任證人的娘按照通知書的時間抵達，簽了房租合約的我和妹妹是當事人，不准身兼娘的翻譯，所以還有一位魁北克翻譯公會安排的華人翻譯來會合。報到後進入大廳，那像醫院大廳一樣的等待室滿滿是出庭的房東和房客，我們在一排排長椅中找了位置坐下，我一邊看手上的資料，一邊張望，害怕地想著那個灰灰的摩洛哥房東不知道躲在哪兒，卻看見身邊一個穿西裝、打開公事包正翻閱文件的中年男士，很專業的模樣，說不定是律師呢！妹妹和娘都沒說話，妹妹把我的書包拿過去，幫忙把公文、掛號信、相片、帳單一張張整理好。

   

    等了沒多久就聽到職員叫我們名字的聲音，才起身，就看見房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我的心臟霎時劇烈地跳動，他卻快步走著看也不看我們，娘低聲罵起來：「那個垃圾！」我們被帶到一個小房間，一位中年的褐髮女法官坐在正中央的講台上，對我們笑了笑，她面前兩側各有一張長桌和兩隻椅子，我們和房東各坐一側，娘和翻譯則坐在後方。法官審核了我們的身份，又問我們願意使用何種語言，我們說英語，摩洛哥房東說法語，法官答允後對我笑：「抱歉，法語也是官方語言，我不能拒絕。」她接著宣布開庭，要我們舉起右手宣誓所言句句屬實，我竟緊張到舉起的手抖個不停，惹得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多停了兩秒。

 

    法官雖然手上已經有訴狀，仍舊先問我為何控告房東，我把暖氣不合格、水管遲遲不修兩大問題講了一遍，還憑著記憶指出比較重大的狀況發生的日期。她唰唰唰在紙上寫著，到了一半突然喊停：「慢一點，我趕不上。」妹妹按住我的手，娘也聽不下去了隔空喊話：「妳說話太快！」好不容易我冷靜了一點，法官問：「有沒有證據？」我趕忙讓妹妹把我們在那棟公寓拍下來的破裂失修的水管、漏水的洗手台、洗衣間灌冷風的牆壁縫隙相片全呈上，她一張張看後便叫房東去：「這是你的公寓嗎？」他說不知道，法官說：「仔細看。」他終於承認是。他回座以後法官轉頭繼續問我們：「發現這些問題後妳們怎麼做？」我說，因為房東只給了我們呼叫器號碼，我們只能被動等待回電，房東要不失聯、要不拖延，催促了幾個月見遲遲不修，我們便寫了至少三封掛號信，後來他才叫來一個水電工，我們把水電工的名片和掛號信影印本呈上作為證明。法官要娘敘述停水的狀況和作為家庭主婦遭受的困難，娘回答：「沒有熱水，只好在電爐上燒水後送去浴室；浴室洗手台漏水，只好到廚房刷牙洗臉；洗衣間漏冷風水管結凍，只好用手洗衣服。」一邊表演在洗衣板上洗衣服的模樣，法官專注地聽翻譯，我看娘快哭了，我和妹妹也快哭了。

 

    我們的陳述到此結束，法官開始問房東，對話全是法語，我不想聽房東編派的可恨說詞，寧願聽不懂，貧乏的字彙程度在這非常時刻卻被逼得聽懂幾分。法官問：「為什麼遲遲不修水管？」房東說那是房客不把窗戶關好導致水管結凍破裂，法官抬起頭來：「我問為何不修水管？」房東支支吾吾，法官又問：「為什麼不給房客電話號碼？」房東說他是忙碌的電子技師，接電話很不方便。法官寫下來，接著問他為什麼告我們？房東說因為我們違約搬離，使他損失了四個月房租，他呈上水電費帳單、室內整修帳單，表示的確沒有找到新房客入住。法官轉向我們：「為什麼沒有告知就搬遷了？」我說反正房東不會同意中止租約、也不會改善住房條件，與其忍耐，不如離開。法官盯著我：「違約是妳們最大的問題，當時來租房委員會商談的時候其實可以提出中止租約的請求，為什麼沒有這樣做？」我聽了真是大吃一驚，原來租房委員會有這樣的服務，魁北克的官方契約不是那樣死板啊，我太粗心了！房東此時突然說：「她們才不是因為住房條件離開的，是因為買了新房子啦。」這可大大不對了！我把驗屋師Marshall寫的報告呈上去：「新房子要換地板、上油漆、更新衛浴設備，匆忙地搬進去是被逼的！」法官收下讀了一會兒，房東轉頭看了我一眼，這是這一天他第一次正眼看我，他一定很吃驚我們還準備了這個吧？

   

    法官把雙方的資料整理好，先對房東說：「你的確損失了房租，可是怎麼可以把停車場整修費用歸給她們？那是房東的成本。」又轉向我們：「我可以理解妳們的痛苦，可是既然簽了約，就要按照規矩來。」兩個小時的庭訊到此結束，審判結果日後通知，我鬆了一口氣，妹妹和娘一起來收拾東西。此時只見房東居然靠上去和法官說話，我們停了下來，他到底還要說什麼？那位華人翻譯說：「有些人就是這樣，不過不用擔心，法官不會採納在庭訊時間之外的任何陳述。」走在法庭外的走道上往後瞧，只見房東也步出小房間，我戒備著他會不會從後方靠近，雙方卻在走出租房委員後朝著相反方向離去。我的腳已經軟了，娘和妹妹卻很有元氣：「該說的話都說了、該給的證據都給了，已經做得很好了！」第二天回學校後遇到同學Johanna，我告訴她昨天缺課是因為去打租房官司了，她聽了臉色大變： “Oh, no!”

 

    法官的審判結果兩個星期以後就寄到了，密密麻麻長達四頁的法文判決書，我找了半天，看見法官判我們應當賠償房東房租損失，但是因為長達四個月未找房客是房東本身的責任，所以是一個月860元房租×2個月加上水電費和廣告費共是2,020元，另一方面，房東應當賠償我們的精神財務損失1,400元，折合後我們要付房東620元。我迷惘地盯著，原來我們過去兩年來的煎熬僅僅是為了這個嗎？那麼很多時候怨嘆與憂懼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呢？畢竟又學到了魁北克生活的一課，我們對法官的判決心服口服，房東在法庭上也沒漫天撒謊，我在判決書指定的截止期限前把支票寄去，幾天後就從銀行對帳單上看見已經兌現的紀錄。這件事終於結束了，再也不必見到摩洛哥房東那張灰灰的臉孔、再也不必在夜裡為了那棟公寓的糾紛輾轉反側。記得上庭前和Kay講越洋電話，她告訴我：「妳不僅是對著法官說話，還是對著法官背後看不見的上帝說話，好好表達，請祂評評理。」加拿大也有壞人，可是這兒有明確的法律和明理的法官，我在這幾年裡學到行得正、坐得直，也知道必須懂得把自己的立場解釋清楚，不要鬧、不要撒潑，但一定可以平和地據理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