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 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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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子語都還清楚記得﹐傅子陽的聲音﹐低低的﹑沉穩的。

像是午夜的播音員﹐總是放輕聲量﹐陪伴人們舒服入眠的語調。

她走近隔壁班的後門口﹐隔著玻璃﹐她驚訝地發現裡頭的桌椅並沒有擺在角落里﹐而是整齊地排列著﹐像是誰在假期時用來上課的樣子。

她猶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扭轉門把﹐門應聲而開﹐而她的視線﹐集中在那張課桌椅上。

回憶﹐又瞬間襲來。

放學﹐子語收拾好書包﹐靠在教室外的欄杆等堇心。

身為班長的堇心得監督當天的值日生完成清潔工作﹐這也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當班長的原因之一﹐可惜天不從人願﹐而此刻﹐她正一邊進行檢查﹐一邊和始終趴在桌子上的林一澤斗嘴。

子語看著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往校門走去﹐有種如願以償的感覺﹐去年她還站在樓下﹐羨慕地抬頭仰望﹐如今她終於得以站在這裡俯瞰整個校園。

人群中﹐傅老師拿著包包﹐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已經換上球衣的傅子陽在後面小跑步跟上﹐把換下來的衣服交給傅老師﹐她伸手要打他的頭﹐被他成功閃過﹐笑著朝她揮手然後跑向體育館的方向。

看見這一幕的子語﹐快樂地跟著微揚嘴角﹐他們姐弟的感情一定很要好﹐而自己﹐又多了解他一些了。

隔壁的教室傳來聲響﹐子語回頭﹐隔壁的學長姐們打掃完畢陸續離開﹐此刻教室里空無一人。

子語抬眼看看門板上的班級牌子﹐已經由[高一理] 換成了[高三文] ﹐她和傅子陽成了隔壁班同學﹐儘管還是不願相信自己這麼幸運﹐卻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在隔壁班。

她走近教室的後門﹐探頭看看裡面﹐確定沒有任何人後﹐才安心地踏進去﹐站在教室後面﹐一步一步緩緩走向講臺﹐手指撫過每一張桌子。

這裡嗎?

還是那裡?

傅子陽上課的時候是專注的﹐還是也會偷偷打瞌睡呢?

她走到講臺上﹐意外地看見桌上有張座位表﹐她睜大眼睛﹐在座位表上搜尋傅子陽這個名字。

找到了﹐這個名字出現在距離門口第三直排的第四個位置上。

她看看眼前一排排的桌椅﹐邊舉起手數著﹐邊走下講臺﹐第三直排。然後她向著課室後方﹐一張張桌子數著。

一﹑二﹑三﹑四。

這裡﹐她走到那張桌子旁﹐撫摸粗糙的桌面。

陳舊的桌子﹐上面有歷盡滄桑的痕跡﹐百年歷史的學校里﹐不曉得這些桌椅有多少年紀了﹐有不少立可白的痕跡﹐還有不知道用什麼刻下的模糊字跡。

她在椅子上坐下﹐注視著傅子洋可能看見的情景。

從這裡看見的黑板是這樣的﹐窗帘是這樣的﹐講臺是這樣的。

他上課的時候﹐可能會用左手這樣撐著腦袋﹐右手在課本上胡亂涂鴉﹐也會像自己一樣﹐輕輕寫下自己喜歡的人的名字吧。

雖然很少見到他和女生走在一起﹐也沒聽說他有女朋友﹐但喜歡的人﹐還是有的吧。

子語笑自己的矛盾﹐一方面希望他幸福﹐一方面又害怕他若真的幸福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那麼大方祝福。

她在椅子上半轉過身﹐後面的佈告欄是這樣的﹐貼著幾張啟事……咦? 等一下﹐這個角度﹐這個位置……

她站在一邊思索著﹐好半晌﹐她才恍然大悟﹐這個位置就是自己在班上的座位﹐難怪覺得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熟悉﹐她為這個巧合暗自開心起來。

「呃……」

聽見後門處傳來聲響﹐她被嚇了一跳﹐猛然轉身﹐長長的馬尾掠過眼前﹐透過髮絲的空隙﹐她清楚看見了傅子陽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子語的臉迅速竄紅﹐像做錯事的小孩被逮到一樣﹐低下眼﹐不敢再直視。

他站在後門﹐看見子語的不知所措﹐於是柔聲道﹐「妳的朋友好像在找妳喔。」

她聞言點頭往門口走去﹐傅子陽只是在門口站開了一些﹐而她猶豫了﹐他見她停下腳步﹐察覺她的尷尬﹐於是朝門外後退一步。

子語感激地頜首走過﹐儘管那一刻心跳快得不像話﹐在風迎面吹過來的時候﹐她還是記住了﹐他身上球衣有好聞的洗衣粉味道。

『哎喲﹐我還以為妳先走了﹐妳在那裡干嘛啦?』

堇心站在樓梯口﹐對子語抱怨著﹐接著在看見傅子陽的時候﹐驚訝地忘了合上張大的嘴巴。

他站在那裡﹐一直凝視著子語始終低著頭的背影﹐直到她回到堇心身邊﹐他才走進教室里。

子語紅著臉快步跑過去﹐拉著堇心頭也不回地下樓﹐『現在是怎樣啦? 妳快從實招來!』

教室里的傅子陽把抽屜里的地理課本拿出來﹐差點忘了帶回去﹐嚴肅的地理老師說那份習題明天就要交的。

打開書本﹐他翻著翻著緩緩停下了手﹐忽然想起她害羞到不敢直視他的模樣﹐然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