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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04 21:06:00| 人氣12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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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海。

  不,若得更精確地說,我愛的是在海邊漫步、看海沉思時海與我不分主客、由二而一的關係和神入,而非乘船馭怒濤於海上、成汪洋中一葉扁舟的不安感或成功感。以詩喻之,則「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灑江天」類前者差可,猶不如陳沆「吟到雨風秋老矣,坐來天地氣蒼然」之神緒、汪精衛「海作衣冠山作帶,飄然我欲去乘風」之興味;至於後者,梁任公之〈二十世紀太平洋歌〉非不翰墨淋漓、陳散原之「合眼風濤移枕上,撫膺家國逼燈前」非不元氣充沛,然皆非我所愛之海。

  然而海之為海,其本質是孤獨的、深邃的、浩瀚的,儘管對詩人而言它的象徵意義總是予取予求。而海是恆在而宏大的,一潮一汐之吞吐出納,在日出日入之際,經久而不改易;含蘊着世間一切的魑魅魍魎與地表所不能容者,以渙然之姿承受日之炙雨之淋,能起波瀾壯闊而不減涵量之深永。我不信桑田能改換滄海、石爛而必見海枯,也許只是一己的愛憎,然而這卻是海之為海的宣言。

  我愛海。這並不奇怪,因為我從小即生長在與海為鄰、有段時間更是以海為命脈的城市。不是臺北,臺北還不夠近海,而是澳門。澳門是令人目炫的小城,一邊是「天主聖名之城」──巴洛克式的教堂星羅棋布;一邊是「東方蒙地卡羅」──龍蛇混雜的賭場拔地而起。這是一座矛盾的城市,大概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有輕度的精神分裂,或選擇性地忽視昔日葡人殖民時的上帝榮光與今天以犧牲寧靜為代價的經濟手段,漠然地過着自己的生活。所以,在這樣一個熟悉而陌生、古雅而繁華的國度裏,我在無事可做之時總喜歡在海邊信步,踽踽獨行,企圖在湛藍而平靜的海面上,尋回內心的平衡。

  這或可說是一種自我放逐,是在不可反抗的洪流下營造自己僅有的小天地;又或者是如班雅明所言的城市漫遊者:在高樓大廈所構成的亮麗風景線以外,探尋另一種社會景觀;當然,還有一種是來自於對看海的期許。從我家出發走五分鐘便到外港水塘,這是近年民政總署刻意打造的休憩區,儘管還沒到海邊,小城的繁囂至此已消褪大半;沿水塘往外走,以悠閒的步伐大概得走十五到二十分鐘吧,便是一座連接水塘與海邊的行人天橋,從水塘望去,天橋的另一端是無盡的藍,是海與人間世的界限──每次走到這裏總讓我有這種錯覺。

  走在長長的天橋上,仿佛背棄了世界而迎來大海。天橋下是飛車如潮的沿海公路,然而耳邊的風馳電掣帶着愈來愈響的浪潮拍打石磯的聲音,也感覺少了一種俗而濃烈的瀝青味。欹身倚着天橋盡頭的欄杆,抵着欄杆的手能觸摸到因海風日侵月蝕而氧化的鐵鏽凹凸質感,放空的心也只感受着大海的深藍。不遠處是磯上的垂釣客,看着他們的豁達和自得其樂,我是自愧不如的。事實上每次來到海邊我總是抱着欲抒而不得抒的鬱悶,儘管心中的塊壘不能一瀉之大海而後快,但遠眺這平靜而深邃的湛藍之海,也是使這種糾結的暫時鬆弛。

  佇立、凝望、沉思,在海的深處似亦有一雙黑暗之眼在凝視着我。這刻的海仿佛亦是有感情的、並非波瀾不驚的,「風行水上,渙」,也許海並不孤獨,只是在等待有生命的風拂過、與她交感的一剎;「渙其躬,志在外也」,也許海並不甘如此,而這又是何等複雜的一種糾結和無奈。細步走下天橋,我望着海。

  從天橋走下去便是海邊休憩區。海邊這個詞,我們粵語都習慣稱「海皮」,「皮」就是邊的意思,不知是否與「陂」字有關聯。沿岸的林蔭步道,常有少年少女與寵物嬉戲、情侶相依偎而行、老年人或慢跑或散步,亦間有像我這樣一個人靜靜地走的。人雖不少,但都各營造着小小的世界,擦肩而過卻又互不干涉,刻意回避一切交集,各自循着自己的路徑而走,終於消失在別人的視線。

  最後一次到海邊散步是來臺前的八月。走過水塘,在天橋上眺望,遠方的除了大海,還有正在進行的填海工程,大概就是最近落實的新填海計劃開始動工了吧。沒有欹身倚着欄杆,我快步向林蔭步道走去。到了某一天,當海不再藍,當天空不再寬廣,在想像的彼岸,我亦自有一片不受打擾的、湛藍而深邃的海。



2011.12.20

台長: 錢瑋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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