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太魯閣的景色固然美不勝收,但是對我而言,更重要的卻是這趟旅行中遇到了什麼樣的人。
往天祥之前的隧道旁,我被遊覽車給嚇了一跳。車上毫無預警的冒出廣播聲:「那郭,〈月亮代表偶的心〉的那郭年輕人。」天呀!這似曾相識的台灣國語,該不會是……
沒錯!你猜對了。我在天祥又遇到來自台中舞蹈協會的那群活潑的中年小姐,服務站走廊前的冷清氣氛,馬上因為她們的加入變得熱絡。甚至還有人要請我吃飯。有什麼事情能比在困難時遇到願意給予幫助的人還幸運呢!這個令人受寵若驚的提議來得正是時候。
「如果要請吃飯的話,演奏一個小時的口琴也沒問題!」我笑著回答。她們趁此機會將富有愛心和氣質的舞蹈老師推出人群,抗議昨天竟然沒有載她回遊覽車。
「沒問題,等一下我就把帳篷、睡袋丟了,直接載老師回家!」開玩笑歸開玩笑。台中舞蹈協會不但贊助了熱騰騰的便當,而且她們還從遊覽車上搜刮了許多的零食與水果,大家共襄盛舉的結果,讓兩袋各式各樣的點心數量多到
──令人覺得光靠這些食物就可以騎回到中壢。
其中有位慈眉善目的阿嬤,趁著大夥不注意的空檔,緩緩地走來,手裡拿著幾張卷起來的佰元鈔票想送給我當旅費。
「謝謝!我不能收妳的現金,不過,不用擔心,一定會有像妳這麼好心的陌生人給予適時的幫助。」
對於如此熱情的幫忙,我實在是無法回報,只好趁著她們趕回台中之前,演奏一首最耳熟能詳的歌曲聊表感謝之意。
大夥用手打拍子,隨著節奏讓歌聲及琴音回盪在天祥,簡簡單單的旋律縈繞在我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我在天祥的服務站裡享用了超乎想像的豐盛午餐,然後準備將桌上的雜物丟到垃圾筒之際,看到了一位滿臉鬍鬚渣的年輕人,穿橘色風衣與黑色的緊身車褲,戴著安全帽騎著前後載滿行囊的腳踏車從上坡滑下來。
不可思議!我簡直不敢相信眼睛裡所看到的景象,但是,他將單車停在我的面前。我們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張開手臂相互擁抱至差點喘不過氣的程度。我想,他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觸吧!
「你從哪裡來?騎多遠了?今天是第幾天?」我嘰哩呱啦的問了一堆這趟旅行中許多好奇寶寶也想知道的相同問題。不過,現在我才實際了解外界是如何看待用人力來完成旅行的那種心情。
「我、廳、不、銅!」他用著獨特的口音說著這幾個字。而這句經典的名言,則是他說得最標準的中文之一。
(圈氏釋義:我、廳、不、銅!實為日語發音之我聽不懂!)
這種特殊的回答,讓我聯想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啊!外國人。」
「 Where
are you from?」回過神之後,我就改口用破破的英文和他交談。
「
Japan!」從他口中說出字正腔圓的美語,讓我覺得有點訝異。啊!但是現在的重點不是哪一國的人,而是吃午飯了沒?我帶著他到對面的提供熱食的小吃店,並且找了一個會說日本話的店員幫忙翻譯。他點了一份排骨飯,然後,回到我們相遇的服務站。用餐的同時,我就吹個口琴交流一番。
好險他是外國人,打遍天下無敵「首」的歌曲,沒有造成令人噴飯的狀況。
我猜想這位仁兄填飽了肚子之後可能缺少新鮮的水果,所以就送了一顆台中舞蹈協會牌的蘋果給他,結果,他立即回贈了一顆日本的柿子。
他叫竹中慎一,家住京都,上個星期從日本沖繩的石垣島坐船到基隆,準備花兩年的時間騎單車旅遊約五十個國家,而台灣則是第一站。
接著,我們開始討論往後行程,但是我不會說日語,慎一的中文也好不到哪去。兩個異鄉的遊客如果碰到英文無法溝通的情形,就改用
body
language交談,雙方都不能理解的事物就改成寫漢字或畫圖的方式來表達意見。
舉這個例子來說,從小到大,我也沒學過這個「泛舟」的英文單字,該怎麼讓他了解呢?
很簡單,我先在胸前擺動右手,並告訴他這個波浪起伏的動作代表「
river」,緊接著右手和左手移往身體兩側,比出握拳抓住木槳的動作,馬步微蹲的瞬間將雙腳後移,手腳與上半身則同時協力上下左右搖晃,而且臉部的表情還要跟用力控制方向的四肢連線,共同融入驚濤駭浪的湍急水流之中。
然後他露出了如同中了頭彩般的笑容,在紙上寫著漢字──伐舟。
賓果!看來我們兩個人應該可以溝通。我簡單地向慎一解說這趟不帶錢的單車之旅,並且提出剛才腦袋瓜子裡想到的計畫。「天祥是我的折返點,下午我們可以一起到白楊步道賞景,然後往南同行,到秀姑巒溪體驗驚險刺激的泛舟。」慎一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們約定如果途中有任何問題就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以下是出發前的試音。
Cheng
Cheng!」他很堅持要喊我的中文名字。
我「也跟著喊出他的日本名字,「
Shinichi!」按照剛才討論的方案,我們騎著單車到白楊步道的入口報到,在隧道口旁的工頭特別將管制車輛的護欄拔起來,讓鐵馬也能順利到裡面參觀。將小黑前後的車燈打開之後,兩個人就小心翼翼地通過這個大約三百多公尺的隧道。
騎著單車在蜿蜒的小徑上欣賞美景,有種意想不到的悠閒,尤其是能夠與不期而遇的同好分享踩在踏板上的愜意,不禁令人忘情歡呼!我們駐足在景觀台欣賞奔騰的白楊瀑布,有時為了峭壁懸崖旁的奇石而停留,然後才不捨地前往慎一指名參觀的九曲洞。我特別提醒他要放慢速度,在顧慮到安全的前提之下,可以停車再環顧四周,體驗不同角度所帶來新奇的感受。
看來,美麗的景致無國界之分,就算是語言不同,也會為了如詩如畫的景色而讚歎!他還羨慕地說:「圈圈,你享受了兩次不同的美景!」
是的,太魯閣的景色固然美不勝收,但是對我而言,更重要的卻是這趟旅行中遇到了什麼樣的人。
天祥的海拔高度為四百八十公尺,所以回程我們就沿著緩坡溜到了海拔六十公尺的太管處。
櫃台的志工告訴我們,七星潭有條新的腳踏車道可以通到花蓮的海濱公園。我打了通電話給林忠杉先生,道別之後才離開了這個壯麗的峽谷。騎著單車的途中,我們常常聊天消磨時間。慎一似乎非常喜歡一種飲料,「到台灣的這幾天,我已經喝了快十杯的『金桔奶茶』。」而我則想不透他所講的特殊口味。
後來他請我喝了一杯這種台灣自創的飲料,才知道原來是──珍珠奶茶!不過,以日本人來說,能讓人猜出「奶茶」的中文已經算是不錯了。慎一於沿途問了許多的問題,我則儘可能試著拼湊出腦袋裡殘留的英文單字向他解釋。比方說,對台灣人早已司空見慣的檳榔西施。哎!說來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站在玻璃櫥窗裡清涼養眼的辣妹,並沒有從事有關金錢方面的性交易,她們身著薄紗的打扮,只是商人為了促銷檳榔所想出來的行銷策略。
為了讓慎一能更深入了解,我帶著他,向一位穿著很辣的檳榔西施問路。可惜這位小姐報的路,跟我們看到的情形有點出入,當我覺得有點不對而改向加油站裡的員工問路時,慎一問:「為什麼那個女孩要這
麼做呢?」
「大概是我們沒有跟她買榔檳吧!」
ㄘㄟ ˊ,誰曉得我們尋遍大街小巷也找不到檳榔西施報的路線。
但是,加油站員工指示的捷徑讓我們順利地抵達了單車專用道的入口。我們則因為可以遠離汽機車與空氣污染而大聲歡呼。
過了不久,天色漸漸地暗了,我帶著一位日本旅客,卻在公園裡迷失了方向,沒有單車專用道,只剩下草皮在我們面前,還有遠處約隱傳來的靶場槍聲。為了趕快找到往花蓮市的正確路線,我們向一位老阿伯求援,希望能從他的口中得到一些資訊。
「如果要到市區,得走回原路,到一個T型路口再左彎。」
這下問對人了。而且當他得知我們的故鄉來自何處之後,就改用日本話跟慎一交談,並且用客家話跟我聊了幾句。
看來這位老阿伯應該不是普通的人物。
接著,這位自稱精通國、台、客語的花蓮縣長,用英文與日語介紹腳踏車專用道與將垃圾掩埋場改建成公園是來自他的構想。慎一趁著空檔拉著我到欄杆旁求證。隔壁就是一座垃圾掩埋場,那麼,我們腳下踩著被草皮包覆的小山丘就是由垃圾堆積而成的囉!(此時內容物在腦海裡所產生的想像力就很恐怖啦!)
天黑了,時候也不早。我們向這位花蓮縣的大家長道謝,然後往計畫落腳的花蓮市前進。
「我們晚上要在哪裡過夜?」慎一好奇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我也很好奇,不帶錢的旅行,沒有事先預訂好的旅館,在尋找到能過夜的棲身場所之
前都是個謎。但是,我的心中卻浮現了一個答案。「有一種房子。」我用英文告訴慎一之後,用左右手的食指在面前比出十字架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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