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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3 12:19:16| 人氣1,32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不怪濟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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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不怪濟州人
 因為欣賞古濟州島一種令人感動的風俗起而仿效,造成我一場無以彌補的損失。
 那年在濟州島看到了鄉下許多古民居多在門前左右各設一座約一公尺高的石柱,石柱相對面各鑿三個圓孔,柱子的用途是在孔洞上橫著插上長竹杆,告知來訪客人主人在不在家。
 如果主人在家,竹杆便取下擺在一旁,訪客望之即可直接進入。若主人不在家,半天內可以回來就橫置一枝竹杆,一整天不回來則橫置兩枝,若是出去幾天,就橫擺三根竹杆,讓訪客知道而不至於枯等。
 「這不正好給了宵小做為是否可以進來闖空門的明白告示嗎?」我非常好奇。接待我們的朋友卻挺著胸驕傲的說:這個島上沒有宵小!
 這讓我心中大大震撼,感動不已。
 大約十五、六年前,我在鄉間建了一棟兩層鐵皮農舍,在裡頭作畫,在外頭種樹種菜,非常開心。當時我尚在業中,因此在老家與新建鐵皮屋兩地來來回回兩頭跑,每當離去,學著濟州人在門前左右各擺一張舊椅子,兩張椅子上橫置一根竹杆,告訴來客:主人出門囉!
 也才幾個月,小偷來了,從一樓偷到二樓,老舊得有如骨董的家具、老舊的電腦、存放多年沒喝掉反而越存越多的酒、新買的農具工具…統統搬光光,我們回來,幾乎看傻了眼。
 我擔心小偷再來,不曉得我們家老是眼鏡蛇、雨傘節等劇毒蛇類在屋前屋後溜來溜去,於是在外牆畫了條眼鏡蛇,寫上當心毒蛇四個字。沒想到這小偷竟然不怕蛇,十天之後再度上門,連一根居家防衛用的蛇鋏都偷走。
 第一次偷走一大堆酒我並不心疼,因為酒本來就是要讓人喝的,我當時還哈哈大笑這小偷笨啊,我的畫作一幅也不曉得偷,這話說得或許太大聲了而教小偷聽到,第二次來「洗劫」式的大搬家,幾乎把我們偷成了家徒四壁,最慘的是那幾年多場畫展中我各留下的一些想到老了要辦回顧展的非賣品卷軸,綑成一個很方便拿取的一綑,竟教小偷方便的成綑拿去了。
 丟了這一批畫更慘的後遺症是:失竊之後,我整整三年畫不出畫來,這傷得可還真深。
 警察杯杯來問案,聽我講起濟州人的故事,差點拍我腦袋。他說,這裡是台灣,而且是現代台灣啊,即使你現在再去濟州再看看,誰家還敢這樣明白呢?
 我們接受了警察杯杯的勸告,雖然還是沒有砌圍牆,好歹蓋了一個車庫,還設了一個有鎖的門。
 我從沒有怪濟州島人給了我錯誤的示範。

二 家住牛舍裡
 我一直誤以為我的出生地是大園的埔心,一直到長大了才赫然發現我的戶籍上記載的出生地古地名叫做大牛稠,是大園鄉的大海村。
 桃園改制之後,村變成里,所以我出生的故鄉叫做大海里。
 住那兒呀?大海里!這樣的回答還真是有趣。
 埔心的意思是一塊草埔地的中心位置,中心地帶是一個發展約已兩百年的小小聚落,特色是街左街右各有桃園國際機場和桃園軍用機場兩座整天轟轟轟的機場,另一個特色則是近百年前已有輕軌通過街心。當然不是現代化的輕軌,而是古名叫做輕便仔的輕便車,行走在鐵軌上,以人力推動前行,一度是桃園縣最重要的陸路交通工具。由於也是走鐵軌的,稱之為輕軌倒也不誇張。輕便車的埔心車站就設在我家大門口。先祖父眼光精準,在輕軌車站前買地起建店面做生意。
 大海里古名大牛稠,就是大大的牛舍。
 牛舍建得極大,甚至以牛舍為地名,從這個方向來推斷,想必也是富庶豐饒之地了。
 我一直到唸小二因為軍用機場擴建,只得隨著家人從大海里搬到埔心小街。幸好大海埔心都是同一學區,我不必轉學,上學放學還少了好長一段路程。住田寮仔時我走田埂抄近路到學校,必須經過一兩百公尺外的兩戶鄰家,他們養狗也養鵝,令六七歲的我視上學為畏途,狗和鵝都是兇猛可怕的攻擊性動物,對路人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然後,一幌眼我從七歲變成了七十歲,我住到白石莊鐵皮屋來,居住多年有一天發現我們的隔壁村名叫永興里,古地名叫做大牛欄,正是客家話的大牛稠。小時住在牛稠裡,老來住在牛稠邊,真是巧因緣啊!
 在2016年間我舉辦過一場名為「消失」的畫展,其中有一件畫的是一頭原野上的水牛。原野畫得若實若虛,水牛只以彩筆勾勒而形成半透明狀,這件作品保留在身邊,於我這個大牛稠囝仔而言,消失的林野和水牛,恰如我消失的童年青春。
三 舅舅的西瓜
 永遠忘不了舅舅挑著一對我們稱做米籮的竹編大型盛具,行走近二十公里,為我們挑來了金瓜、冬瓜、西瓜和各種海魚的童年往事。年年夏天我們永遠有吃不完的西瓜,在清貧的年代,還常有鮮魚吃。
 舅舅是外公的獨子,媽媽則是外婆嫁給外公時帶進門的前夫之女,我不曉得媽媽的生父是誰,媽媽在世時也說得語焉不詳,或許說得詳細而我卻漫不經心一直沒有聽進去。外公對我的媽媽一直視若己出疼愛有加,舅舅大老遠挑了農產水產來給我們,事實上舅舅是延續了外公的心和情。
 外公疼愛我媽,對舅舅管教卻總是不假詞色,現在回想,舅舅頂多也只是偷偷抽個菸,外公自己也抽,卻開口就罵這個畜生、這個剋星,舅舅從來不敢回應,閉著嘴由他去罵。
 外公一生節儉勤奮,耕著簡陋低矮農舍旁一點海邊貧瘠土地,還走極遠彎彎曲曲農路去到海岸一些無人管理而雜草叢生的草埔、石灘、沙地去,整理出來一小塊一小塊可用之地栽種蕃薯、玉米、花生。勉強得了一些收成,迫不及待挑好的親自為我們送來,或是要舅舅為我們挑來。有一次我們三個兄弟到外公家,外公帶我們去他的「海湖仔」農園看看,我們兄弟只覺得走路走得簡直腿都要斷掉,好不容易到了,什麼農園啊,根本只是防風林外一個狹長的草田,沒有水源,沒有道路,真難以想像這樣的地方也能產出許多西瓜、冬瓜、花生、玉米?
 外公外婆辛苦把孩子養大,舅舅承繼父母親的勤儉家風,養出了下一代,全力支持下一代成家立業,不惜變賣一切田產協助兩個兒子拚事業。
 舅舅數月前去天上和我舅媽及他的姐姐我的媽媽相會了,我心憂傷。

  刊登於今日中華日報副刊

台長: (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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