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草叢很茂密,幾乎都快跟我們一樣高了。若是沒有貓,應該發現不了小路就在樹的後方。也或許,是因為貓的緣故,這條路才出現的。我不知道,我不懂的事太多了。
我和萍兒就這樣跟在牠後方三步左右的距離走著,順著那小徑走下去的路並不輕鬆。大多時候,我們根本就是走在不能稱為路的地方,不過貓卻一點遲疑也沒有。
我牽著萍兒的手想著,如果這城市的人都沒有心,那萍兒呢?她是喜歡著我的呀,我知道。可是沒有心的人,要如何去喜歡人呢?
我想,也許她比我想像中還要來的特別些。
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們出了草叢。不過,雖然是離開了草叢,卻沒有輕鬆的感覺,因為我們不過是換了另一個場景,卻還是陷在裡頭。眼前所見,是一大片濃密的樹林。
貓卻在這時候停下腳步。
剛剛的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多做交談,只是彼此想著自己的事。貓並沒有再去傾聽我想些什麼,我知道。看著牠專注的背影,我知道牠一直在盤算著複雜的事情。或許是到小屋的路比我們想像中困難,更有可能是,他在思索著我們將遇到的事。
[ 順著這林中的小徑走下去,會遇到一個右彎,然後就可以見到小屋了...。] 牠望著我們說 [ 若是你們失敗了,就回到這裡來,我會留下讓你們回到鎮上去的記號。]
[ 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你們自可以打開“那道門”離開。] 牠想了想,說 [ 祝你們好運...。] 接著便走回草叢裡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貓走了之後,空氣似乎凝重了些。我望著眼前的森林,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就走吧,只能前進了...。
我們照著貓說的方向前進,然後轉了右彎,順著小徑,我們見到一塊陡峭的山壁,而山壁前站立著一株大樹。
小屋就是那棵樹,我的直覺告訴我。不過與其要說是直覺,不如說是那株大樹向我們透露出這樣的氣息:到了唷!就是這裡了...。樹對我這麼說著。
[ 到了唷...就是這裡了...] 我附誦著。
沿著小徑,我們來到大樹面前。近看才知道,這是一棵很壯觀的樹,在以前的認知裡,或許該稱為神木吧,直徑大約是十幾個人手牽手圍起來左右,就生長在山壁之前,底下粗壯的樹根牢牢地伸進地底深處,牢牢地。
在神木的右側,我們找到一個人可以進出的樹洞,小屋指的就是這個樹洞吧,那是依著樹洞形成的一間小屋,從樹洞外望進去,可以看到右下角依稀安裝著一扇門。因為沒有窗戶,所以就算有樹洞照進來的光,小屋裡還是顯得昏暗。
我們輕輕地深呼吸,然後走進樹洞裡。花了一點時間,眼睛才適應了小屋裡的昏暗,呼吸著樹屋裡的空氣,竟感到一種溫暖的親切。
[ 像回到家裡一樣...] 萍兒說。
[ 是呀...像回到家裡一樣...] 我也這麼感覺。
走到門前,我用一點力量推一下那扇門。不用說,動也不動。萍兒在門的對角處找到了外婆所說的星座圖,那些星座圖一張張的插在小屋的壁上,只露出圖的邊條。不過也許不該說是小屋的壁,而該說是插在這棵神木身上,插在這神木身上特有的洞裡,好好地被保護著。萍兒隨手抽出了一張拿來看,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眼看沒有什麼危險,在萍兒捉摸那些星座圖的時候,我就到樹屋外找尋水和糧食。
森林雖然濃密,卻並不令人害怕,除了偶而聽見的鳥鳴,並沒有見到其他的動物,這是安靜不被打擾的森林,是與世隔絕的一個空間。我察覺不到什麼值得害怕的氣息,甚至該說覺得很安心,有一種被保護著的感覺。也許一切會很順利吧,我想著。
照外婆所說的,我們至少要在這裡待上十五天。糧食不成問題,樹林裡的野果還不算少。問題在該怎麼知道那些星座圖變化的時間,若是進行到一半,卻剛好遇到星座圖變化的日子,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抱著野果回到小屋,將問題告訴萍兒,萍兒想了想,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 那待會再想辦法吧,大不了在這裡多待一些時候,反正感覺好像不壞。] 我安慰她。
[ 嗯...只好這樣囉]
[ 妳剛剛看了那些圖,感覺怎樣?] 我轉開話題。
[ 你出去時,我將所有的圖都拿下來看了一遍,那些就跟我平常工作時的圖類似,不過我們現在要做的,正好跟工作相反。]
她見到我點了點頭,便繼續往下說:[ 我平常的工作,是將古老的文字轉成圖形,然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卻是要將圖形還原成文字。]
[ 就像外婆說的,差別在心的使用方式,對嗎?] 我接著說。
[ 嗯,你還是這麼聰明。轉成圖形的工作,就像在寫讀書心得,每個人從文字中讀到的東西不同,所以畫出來的圖也不一樣。可是...,現在我們卻是要將別人畫出來的圖還原成文字,那圖裡通常都帶著別人的情感,而解讀的人卻要將心思放空,若是被不好的情感影響,就會有危險。]
[ 所以給妳心靈力量的我,才有存在的價值呀!]
[ 嗯] 她微笑地望著我,我也對她笑著。
她停了一下,繼續說 [ 這些的問題應該不大,除了最後一張...]
[ 跟其他的不一樣嗎?]
[ 嗯...,顏色跟型式都不同,認真說起來的話,它反而比較像我們在工作時用的空白圖卡...]
[ 呵呵...,說真的,有點亂了。] 我說實話,若是逞強硬說自己懂,待會若發生危險,豈不糟糕。
[ 也就是說,最後一張圖跟其他是相反的,我們必須將某個文字轉換成圖形畫進去,我拿給你看好了...]
[ 也好] 於是萍兒到壁上試著拿一張給我看。
[ 咦?...拿不下來...] 我看到她加了一點力量,卻還是沒用。
[ 其他的呢?] 我還沒說完,她已經伸手試著抽抽看。
[ 一樣] 她皺起眉頭,一臉疑惑的樣子,我本想也去試著抽抽看,可是她既然剛剛說有拿出來過,就該是可以抽得出來。只是現在不行了,為什麼現在卻不行了呢?
她退回到我身邊,我們一起坐在地上,望著那些圖。
仔細一看,那些圖的排列方式,大略成為一個菱形,似有規則卻又像雜亂無章地插在樹木裡。除了最後一張是淡藍色外,其餘的都呈現深深的墨綠色。
等等...,這顏色正在改變!
就在我們注視著它們的時候,顏色漸漸變了,從深深的墨綠色,慢慢地化為紫色,而且開始發亮,就像十一顆紫色的寶石掛在牆上一樣,令人炫目卻不忍轉開頭去的美。
我握緊萍兒的手 [ 好美呀!] 她說
那紫色的光帶著一種令人放鬆的感動,一種找不出形容詞形容的美,我們兩個就這麼呆呆地望著十一張星座圖,什麼也沒辦法想。
十分鐘後( 或許是十分鐘,也或許更久,在望著紫色的光時,已經對時間失去正確的概念。事實上,時間完全沒有流動也說不定),紫色的光漸漸淡去,然後恢復成原來的顏色,而空氣中那令人感覺到親切的氣氛,似乎也慢慢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窺視感覺,我們被神木毫不隱瞞地窺視著。
我忍不住拉著萍兒走到外面,萍兒的臉色很糟,我的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過了一會兒,她說:[ 我懂了...]
[ 我們運氣真不錯...] 我點點頭說
[ 對呀!不過似乎有點難度呢!]
[ 否則就不叫試驗啦]
要是我和萍兒沒猜錯的話,今天正好是星座圖變化的日子,隨著十五天的週期,神木裡頭的空氣會由緊張逐漸變得輕鬆,而這十五天裡,那十張圖都會是墨綠色的,最後這一天才會變成紫色。神木就像是城市裡最大的繪圖者一樣,窺視著整個城市,然後每十五天畫一次圖,將城市裡所有人的情感、記憶,畫進圖裡。變成紫色發亮的圖時,就是正在畫圖。
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接下來,辛苦的事正要開始呢!就像貓說的一樣。
因為在前面的十四天裡,樹洞裡頭的氣氛應該都是緊張而令人不愉快的,可是萍兒卻要在這樣的情況放空自己的心思,這果然不是件簡單的事呀。
休息了一下,我又和萍兒進入神木裡。這次因為有了心理準備,也就沒剛剛難受。
萍兒先試探性地取出了第一張圖,果然可以動了,可是她並沒有立刻解圖,反而去抽了第二張,卻抽不出來。
沒錯,跟我們預測的一樣,必須要等還原第一張圖之後,才能抽出第二張圖。確定完這點之後,她便正式開始讀星座圖。而我,則這一旁專心地想她,這作業對我而言並不難,因為擔心著她會在這樣的氣氛下受傷,心自然也就繫在她身上。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之後,我們走出神木,萍兒已經解讀完第一張圖,並將它放了回去。
[ 妳還好嗎?] 我試著問
[ 當然好呀,比想像中順利呢!] 她笑著回答
[ 不要太逞強唷!]
[ 呵呵...,不用擔心的,我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保護我呢!]
我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然後我將她剛剛讀出來的文字唸給她聽,由於她的心是放空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剛剛自己讀出了什麼。唸完後,我們倆因為好玩,所以把第一張圖取名喜悅。一半是因為終於正式開始,所以喜悅,另一半是因為裡頭的文字全都是說些喜悅的事。
我們決定其他的明天再努力完成,於是便兩個人在神木外倚著睡了。
之後的試驗雖然偶爾遇到難關,卻也總算一步步地克服,我們在第十二天解讀完第十張圖。依著我們的命名,分別是:{喜悅}{悲痛}{憤怒}{害怕}{寂寞}{愛戀}{悔恨}{妒忌}{厭惡}{豁達}。全都是人們心中直接卻強烈的情緒。
[ 人心還真是複雜呢!] 她說
[ 是呀...,沒有比人心更複雜的東西了。]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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