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裡,學到的是怎樣的愛情觀念,一時之間也很難說得明白,我只是像一般讀者那樣,一頭栽進了龐大的故事架構裡。
然後在主角不幸斷了手腳,吃盡奸賊佞臣的悶虧,卻因為堅決的意念或不可多得的特點,終於成了俠之大者時,我一面感動萬分,一面發現了殘障竟然也可以不廢的道理,於是深深的感覺像我這般無用的小人物,也應該能期待未來。
而在主角摔入深山密洞,於千山鳥飛絕,萬境人蹤滅的情況下,卻能意外拾獲稀世寶典,練出失傳已久的絕世武功,成為了傲視群俠的一代梟雄。我在痛哭流涕之際,也不免感到氣憤,都嘛是咱們人類的過度開發,破壞了隱密的山林,也因此破壞了發現祕笈的微小機會。
在那樣的閱讀過程裡,是過癮的,是與世隔絕不問庶務的。阿彥和我都自稱,每當再次進入了金庸的其中一部小說,便是一次閉關修練,而在一次次的突破之後,我們也終將修成正果,我們甚至開始取起帶有俠風傲骨的筆名,希望能以此行走文字江湖,不過,這該是另一段故事,留待後述。
我記得,那時的我漸漸不滿足,因為就算再怎麼投入於那樣的世界,也不可能佩戴著玄鐵重劍悠遊於校園中,如果我真的那樣作,不但馬上違反了《槍械彈藥防治條例》,而立刻被警察抓走,落得只能在派出所裡舞我的獨孤九劍,而且舞不到兩下,還稱霸不了江湖,大概就會被護送到青少年精神異常感化院,開始我另一段瑰麗的人生。
當然也不可能伴著我心中的小龍女,暢遊五湖四海玩遍萬千世界。因為一來那時還沒找到我的小龍女,二來就算我真找到了,小龍女在看不到我那隻神鵰的情況下,可能會先問我:「要坐摩托車遊五湖四海,還是開部部玩萬千世界?」,在我的回答只能是:「騎腳踏車對健康比較好啦。」的情況下。我可能會被玉女劍法當場刺死。
可是我就是好強,就是不服輸,在一番努力之下,我竟尋到了另一個出口,那就是將小說裡學到的正義感,及愛情觀念,灌注在我的生活之中,於是校園即江湖,而我竟自此孤獨。
其實,孤獨並非完全是小說的影響,因為早在升上國中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個沒什麼朋友的學生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我那與生具來的正義感。若要比喻的話,我大概就像鹿橋《未央歌》裡的小童一樣,在他的世界裡,就是光明沒有黑暗,是種積極向上衝,不顧一切阻攔的個性。然而,小童很討喜,因為他善良又懂得在乎朋友,而且為人正直卻無心機,我卻不然,在國二之前,我幾乎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一心只想當家長和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還記得在國中班上第一次班會時,我就主動舉手說要當班長,當上班長後,也常常做老師的小跟班,甚至還會跑去跟老師打小報告,這樣的我當然很快地就被孤立起來。可是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總是以為那些不聽話的學生就是壞學生,好學生就該乖乖做好老師交代的事,在我的世界裡,就只有正確與錯誤的分界。
一切卻在金庸的小說裡改變,原來真正的正義跟我原本想像的完全不同,在黑與白之間,其實存在著龐大的灰色地帶,沒有一定的好人與壞人,更沒有絕對的正義。有太多的事發生在一念之間,不論那是好事或壞事;而有更多的感覺,根本就沒有明確的分野,那是因為諸多主觀的定義本來就是模糊,就是模擬兩可。
我開始迷惑、開始掙扎,一直以來我相信的究竟是什麼?我在乎的、堅持的,會不會帶給人厭惡感?我開始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也開始失去自信。
讀金庸之前的孤獨,是一種必然,是自找的;可是那之後的孤獨,卻是因為缺乏自信去擁有朋友,我膽怯,失去自我,也是在這一種背景心情之下,我找到了我的小龍女---晴子。
寫了這麼久,卻都還沒有進入主題,大概是因為害怕吧!十一年前的故事,說起來並非這樣容易,我害怕會抓不著那一種天真的感覺,也害怕會說不明白我面對晴子的態度,那裡頭牽扯著太多當時的我,與現在截然不同的我,可是故事確實是這樣發生著,在那個容易感到迷惑,對人生開始感到質疑的年紀。
故事裡,我有兩次的機會牽著她的手,也只能有這兩次。那觸覺至今都還清晰異常,都還深深撼動著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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