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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4-30 08:59:18| 人氣10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牛仔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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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去她家的路上,我們沒再多交談什麼。事實上也沒有交談的必要,我知道,她也知道。我沒有試著說服她留下來,儘管這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儘管她從未離開過這城市。儘管我一直以來都以為,我只會是個她生命中的過客。

可是從現在開始將會不一樣了,我感覺到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在我肩膀上出現,以後將會有好長一段路我們要一起走。若我試著要求她留下,那反而是不負責任的想法,我很清楚,她也很清楚。我們不須交談,就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麼了。

我握著她的手,想了一想關於責任這個問題。還不壞!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竟然變了,會選擇當個旅人,便是我害怕去肩負著什麼。關於旁人對我的期待希望,甚或是依賴,一直以來都是我不停去抗拒著的東西。何以現在卻會覺得不壞呢?何以會想在她身上定下來了呢?

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如果只能順著感覺走,那便走下去吧!那並不像我想像中那麼討厭,觸覺著她手心的溫度,我握到的是一種堅定不害怕的信仰。

她相信著我呀!

那是軟軟的想去呵護著的感情,既然還有人願意相信我,那我也不該軟弱下來!就前進吧!路還長的呢!


回到她家後,她外婆正準備著晚餐。

她一直以來都是和她外婆相依為命的,從她有印象開始,父母已經不在身邊了。小時候她曾問過她外婆為什麼她會沒有爸媽。她外婆反問她:沒有父母對她來說有差嗎?她想不出什麼差別。跟外婆在一起的生活很安穩,她確實是從未覺得缺少了什麼。

於是她便不再問外婆關於父母的任何問題,外婆就是她的全世界。如今她要離開這裡,最放不下的該是她的外婆吧!

可是,她外婆見到我和她一起進門,卻只是微微地笑著。然後問了一句:[ 決定離開了嗎?]

她好像什麼都已經知道了,或許她們已經先聊過這問題了吧!

萍兒點了點頭。
[ 邊吃飯邊說吧!] 外婆還是微微笑著。

我向萍兒望了一眼,她竟也是微笑,給了我一個“不須想太多”的微笑。

我也給了她一個微笑,有什麼困難再一起克服就好。

若是萍兒離不開外婆,選擇了留下來,那也會是她的決定;若是我們真要一起走,也會努力到讓外婆滿意的接受為止。我懂了,萍兒就是這麼想的,不須多擔心什麼。

想通了這些,心下坦然了許多。

而外婆卻比我想像中還要坦然,只是問我一些工作的事情,及在這裡適應的狀況,聽了也不說些什麼感覺。只是聽著...問著...,聽著...又問著...。頂多點了點頭,又微微的笑著。

這樣的話題畢竟不能維持多久,我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而且也沒打算將我的工作描寫的繪生繪影。話題就在我說明完清理心河垃圾的工作之後結束。

我們彼此沉默了好些時候...。

[ 時候終於到了呀..] 外婆瞇著眼,望著前方45度左右的空氣這麼說著,說著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們誰都沒有接口,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這城市給你什麼感覺?] 外婆過了一會兒望著我問了一句。

[ 一個有自己生命的城市..] 我試著回答。

外婆似乎有些感興趣,示意要我繼續說下去。

[ 這裡的人,似乎都沒有太多的欲望或記憶。他們並不是沒有,只是以另一種形式消失了。被這城市特有的機制吸收了。]

[ ......] 外婆什麼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 也許...] 我試著把膽子放大一點 [ 這城市有著自己的意志。所謂自己的意志,並不是形而象學裡的比喻。而是會藉由思考,進而改變,進而下判斷,產生作為的力量。這城市是名副其實的活生生的。並不是生活在這裡的人,成就了這城市的感覺。是城市主宰著這裡的一切。]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了錯覺,外婆的眼睛似乎張大了些。

[ 之所以能夠用心電感應交談,就是因為失去了那些,因此心反而純淨。可是,也因為這樣,這裡的人都沒有自己。] 我不再隱瞞。

[ 很有趣的說法,是一直不肯放棄思考的緣故吧?] 外婆微笑著說。

確實是,為了緊緊守住這自己的想法,還花了很大的力量不停地掙扎著呢!不過我並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 這樣的世界...你不喜歡?] 外婆好奇地問。

[ 喜歡呀!] 我望了萍兒一眼 [這城市很安祥,沒有喧鬧,一切都很簡單而平穩。我喜歡這裡。]

[ 可是你要離開,還要帶著萍兒離開。]

[ ......] 我點點頭,沒有試圖解釋什麼。

[ 那...證明給我看吧!]

[ 是試驗嗎?...]

[ 嗯,你已經從萍兒那裡聽過了。如果你能通過試驗,那你們就可以離開,我也能放心把她交給你了。]

於是外婆向我說明試驗的規則。我忽然想起以前玩過的RPG遊戲,該不會要我砍殺一堆莫名的怪獸,通過一連串的關卡吧!?對於自己的英勇,我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聽完了說明之後才知道,這城市真的是安祥地徹底,連試驗也是一點暴力的氣氛也沒有。在攔河壩的左側,有一間小屋,那裡頭儲存著這城市的記憶之鎖。只要我們能解開那個鎖,便能取得離開這裡的方法。

所謂的記憶之鎖,其實只是十一張星座圖。會隨著時間改變的星座圖。每改變一次的週期是十五天。所以我們必須要在十五天內解讀出那些圖片,若是真能成功,我便能帶著萍兒離開這裡。

解讀的工作,則由本來就住在城市裡的一方負責。因為那是居住在這裡的每個人都必須學會的技能,若是最終我決定留下來,那我也得要學。可是就像有人書唸的好,有人唸不來一樣,那解讀的好壞也會因人而異。而好壞的差異點,不在聰明與否,而在心裡的世界夠不夠純淨。越能放空自己的人,解讀出來的質便會越好。一般性而言,越聰明的人反而做的越差。

可是解讀的工作有個致命的缺點,那便是要將自己的心放空,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也很容易被星座圖裡的力量所傷。這便是我要負責的工作,在萍兒解讀的過程裡,給她心裏的力量。而給她力量的方式,就是在她身邊想著她,一刻都不能分心。

外婆說明完後,看著我的眼睛說了:[ 其實...,你說的沒錯。這城市有著自己的意志,它會自己呼吸,力量的源頭便是所有人的心。]

[ 我們也曾試圖要離開這裡過...] 外婆繼續說道:[只是從沒有人能彼此互信地走到最後。唉...,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閉起了眼睛,躲進自己的世界。

我望向萍兒,她還是一臉燦爛的微笑。我握著她的手,感受那溫度。

[ 嗯,你不一樣...] 外婆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話 [ 你把自己的心守得牢牢的,雖然你並不清楚守著的是什麼,不過...那也許是好事。]

[ 試看看吧!若是你對萍兒的心夠堅定,就真能帶著她離開的。] 這是外婆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又恢復了微微笑著的表情。

我應該沒看錯,那微笑比以往看到的都有精神得多。


我們收拾一下後便離開,臨行前,萍兒給了外婆一個深深的擁抱,然後在她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麼。

我們都知道,那將是最後的一個擁抱。

離開她的家後,我們慢慢地往攔河壩的方向前進。

她問我:[ 有沒有信心呀?]

[ 當然有!] 我笑著回答。

[ 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她把臉轉向我。

[ 因為...,妳信任我,像我信任妳一樣。]

[ ...] 她似乎得到了她要的答案,腳步輕巧了起來。

我輕輕地讓握著的手緊了一下,確認一下那彼此信任的回應,我需要這個。我是需要她的,我要她在往後經歷的風景中出現,儘管那是一條好長好長的路。

到了攔河壩,天空開始下起了微微的雨。攔河壩的左側,是一片荒亂無章的草叢,而右側就是人們居住的城市。我們在草叢外繞了好久,卻還是找不到前進的路,只好坐在附近一棵不知名的樹下休息。

樹下臥著一隻不知道哪裡跑來的貓,懶懶地,看著我們的舉動。沒多久竟然還打了個呵欠,好像覺得我們很無聊似的。

[ 好像不是這麼容易找呢。] 她說,一邊拿起樹枝逗弄著那隻貓。

[ 嗯,先休息一下再說吧。] 我看著她跟那隻貓玩耍,那隻貓還是不理不採的模樣,卻沒想過要離開。

我試著開玩笑說:[ 搞不好,這貓小姐知道該怎麼走呢!]

[ 呵呵...,為什麼不是貓先生?]

[ 因為貓先生會捨不得不理妳才對。]

[ 說呀,你到底是貓先生還是小姐呢?] 萍兒對著貓說著。

[ 我是雄的!] 貓回答著。

我和萍兒對望了一眼,心想著:[ 不會吧!]

[ 為什麼不會!小小人類的小小認知,就以為那是絕對!嘖嘖...] 貓繼續說著,順道還搖了搖短小的頭,就像下了班回家,看見兩個頑皮的小孩耍賴一樣。

我不禁驚訝了起來,剛剛我並沒有望向貓的眼睛呀!牠竟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事情開始好玩了。

[ 有什麼好玩的!接下來辛苦的事才要開始呢!愚蠢的人類。]

萍兒吐了一下舌頭,像個偷吃糖被發現的小孩,然後望向我這裡笑了一下。

[ 抱歉,我太魯莽了。] 牠一定知道些什麼的,也許要找到那小屋都得依賴牠了。順著牠吧!

[ 誰說你魯莽啦!我才不是那種愛亂發脾氣的貓呢!]

真是的!外婆怎麼漏了這隻貓沒有提呢?也許是因為長期住在攔河壩,受到這條心河的影響很強,所以就算不須看著對方的眼睛,也能讀出對方的心聲吧!一隻有強大心之力量的貓,這似乎太誇張了些。

[ 不誇張呀,你腦袋還挺靈光的嘛...] 貓繼續說道 [ 說吧!你們在找那間小屋是吧?]

[ 是呀,你知道那在哪裡,對嗎?...] 萍兒接口問了。

[ 我是知道呀!不過...,卻還不能告訴你們。] 說著貓很高興地笑了。

[ 那...,要怎麼你才肯說呢?] 我想,若是問為什麼不能說,一定會被嫌太拐彎抹角,還是直接挑明了問吧。

[ 嗯!有道理!你漸漸找到我的脾味囉。] 牠也不再賣關子,繼續說 [ 不能告訴你們,是因為就算你們知道在哪裡,也到不了。]

我和萍兒對看了一眼,想了想,我試著猜猜看:[ 因為...,要有你帶路,對吧?]

[ 不錯!你真的很聰明!可惜...,我不會再去那個地方。]

[ 除非過了你這關!]

[ ㄟ!你不錯唷!你是怎麼知道的?]

[ 你自己說的呀,辛苦的事接下來才要開始呢!玩過RPG的人都會這樣猜。]

[ RPG?...,那是什麼東西?]

[ 等我過了你這關就告訴你。] 我也學牠驕傲起來。

[ 那可沒這麼容易唷,我不會因此放水的。規則很簡單,我們兩個對看,先放棄的那個就算輸了。]

[ 好!] 我說,萍兒似乎覺得有趣,也不怎麼擔心,就在一旁看著。


貓站了起來,而我繼續坐著,就這麼開始和牠對看了起來...。

小時候常和玩伴玩這樣的遊戲,先笑的人就算輸。通常,若是專注在這遊戲裡的人,都輸得比較快。而我總是慢條斯理地想著自己的事。起初,要望著別人的眼睛,想自己的事並不容易。那似乎是一種心理力量的競爭。可是漸漸找到了忽視對方眼神的訣竅後,就順利的多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方法很有用,我一次也沒輸過。

可是現在這比賽和小時候玩的不同,牠畢竟是隻心裡力量強大的貓呀!牠的眼神太過生動了,剛開始我感到一股強大的敵意,一下子卻變成了央央乞求的可愛模樣。牠一定是在我心裡發現我最受不了別人對我的乞求。我無法不去注意牠的表情,就算試圖去想自己的事也沒有辦法。就在我快要投降時,牠卻露出驚訝的樣子,牠似乎發現了什麼...。

那會是什麼呢?我不能不這麼想,會不會是我一直鎖在心裡的什麼呢?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什麼...。

有機會贏的,若是我繼續堅持下去的話。我還握有籌碼,儘管我不知道那籌碼是什麼樣子,可是我知道那撼動著這城市裡的所有人,包括眼前這隻貓。這樣就很夠了。

若是牠能看透我的想法,那就看吧!沒什麼好怕的呀。不是一直好好地走到這裡了嗎!沒問題的,我坦然地想著。

想著想著,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們都能看透我的想法,那我應該也可以看透他們的,於是我試著把自己專注在貓的眼睛裡,企圖從裡頭找出什麼來。

不是錯覺!就在我這麼做的同時,我似乎看見貓微微顫動了一下,牠沒料到我會這麼做。雖然那只是微微的一瞬間,可是我看見了。我試圖去抓住那個,但這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那就像燃燒的煙,映照在地上的影子一樣,飄忽難以捉摸,慢慢地,我才知道,並不是我不懂讀心的方法,而是...,貓沒有記憶!

也許不該說是沒有,只是記憶巧妙地消失了。

那些消失的記憶是跑去哪裡了呢?牠也曾經受傷過、快樂過、感動過...,我看得到那在牠心中留下的細微痕跡,可是卻一點也不清晰,牠的心已經是空的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發現這點時,忽然覺得難過了起來,為了失去心的貓難過。

是代價吧,這城市讓牠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失去的,卻是關於自己的所有回憶。

失去並不是一件好事。我懂。

遺忘,或許是上帝留給人們的祝福。可以藉由遺忘,減輕心中的痛,關於那些不肯接受的事實,無法接受的傷,人們常常選擇遺忘。可是那並不是消失,只是以較安靜的姿態,歇息在心中的小角落,隨時都可以因為一個不經意的畫面,回想起曾擁有的一切。只要自己願意的話。

可是發生在貓身上的事卻不是這樣,牠就像住在這城市裡頭的人們,儘管還依稀能察覺到那些回憶的樣貌,卻無法感動。於是失去了自己,無感動地延續著未來的生命。

牠也在抗拒著這一切,我猜想著。可是因為失去了心,所以就算有了抗拒的念頭,也只能是微乎其微,轉眼間就消失了吧。

我放棄繼續對望下去了,那令人感覺難受。而且,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到小屋的。

就在我準備認輸的時候,貓開口了:[ 我輸了...]

[ 你輸了??] 我驚訝地說。

[ 我說輸了就是輸嘛。] 貓一副不耐煩地樣子。

[ ....]

[ 如果是你要到那小屋的話,應該可以辦得到吧!] 牠這麼說著。看起來竟有些哀傷。是看到了留在我心裡的那個,還是知道我發現了他的心情?或許,都有吧...。

不過我不管那麼多,畢竟總算是過關了呀。我和萍兒高興地握著手跳來跳去。

貓抖了一抖短小的身軀,轉頭面向大樹,接著自己低下頭默默地不知道唸了些什麼。那就像是在跟大樹說悄悄話一樣。

過了一會兒,回頭望著我們說:[ 走吧!天快黑了。] 說著便繞到樹的後面去。

台長: 弘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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