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國三班最後一次上課了！
今晚的課程，除了要考國中英文第一至六冊，驗收他們三年以來的學習成果，後半段我還為他們安排了惜別會，算是一場小小的畢業典禮。
剛上課點名時，我就跟學生宣告今天的上課流程：先考試，後惜別，所以時間會比較緊，大家要把握寫考卷的時間。他們都很專注地聆聽，我一方面發考卷，一方面也順便將我的筆記本傳給學生，希望他們能在上面寫些話，不管想寫什麼都可以，要感謝或者要罵我都不拘。
「這是老師的畢業紀念冊。」佳佳說。
「……」我沒說話，對著她微笑，她可真是懂我的心意。
也許是離別在即，今晚學生寫考卷時特別地認真。巡堂的時候，從教室的後面看到他們低頭努力與考題「奮戰」的神情，讓我心底不禁有點不捨，不捨他們必須為了基測而煎熬（但想想我們以前不也是經過聯考的「摧殘」嗎？），也默默地在心中為他們加油。
在他們寫完考卷後，我開始講解考卷。果然「最後一課」很精彩，他們連聽講的態度也變得很積極，同學接連發問，連平常很少提問的學生也開了金口。同時間，我在上課前請怡如訂的飲料也送來了，這也意味著前半段的考試課程必須結束，以進入後半段的惜別會。
我先是請同學將前兩排桌椅往後面靠攏，以空出一片較大的空間拍「畢業照」。我請小妹幫我們拍照片，先是拍第一張「正常版」的。
「你們要不要考贏基測啊？」我大聲問。
「要！」他們齊聲宏亮地答。
「那我們姿勢這樣擺。」我比著握緊拳頭朝上的姿勢指導他們該怎麼做。
「喀喳」一聲拍了第二張照片。
最後，我要他們隨便愛怎麼擺姿勢就怎麼做，所以，一大堆搞怪的動作都出籠了，就這樣留下第三張照片。
拍完畢業照後，我將飲料發給學生，一方面將我預先寫好的感言附親筆簽名也發下去。
「拿到飲料的同學就可以喝了。」我說。
「第一次可以在課堂上喝飲料耶。」彬用高興的語氣說。因為，以往我的上課規定是學生不可以在課堂上吃食物和喝飲料。
「喝吧！不過，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囉。」我笑答。
他們一邊喝著飲料，我開始對他們說出這三年來的感想。我刻意用詼諧的方式表達，企圖用歡笑掩飾我心中的不捨，深怕一不小心會在學生面前掉淚。
「我今天忘了帶手帕。」我說，隨即引來一陣笑，其實他們知道我在想什麼。
「有些同學從一年級就在這裏補習了，有些二年級加入，還有考前三個月才來的……」我先是娓娓道來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大家便在我的言語中開始回憶，彼此間開始有說有笑。
接著我告訴他們：「人的一生很長，讀書並不是全部，將來出了社會後有更多的事是你們要去學習的，而這些東西都是學校沒有教的。也希望將來你們在社會上做個有用的人，而不是社會的負擔。」
感言的重點是我要他們牢牢地記得我在感言紙上寫的那句話－Never give up！「凡事都不要放棄，因為成功是屬於能堅持到最後一秒鐘的人。」
「Never give up!」這句不只在說給他們聽，其實我也是在告訴我自己：更進一步地要能即使知道事情不會有成果也不要放棄，要能「知其不可而為之」，正如同我從來沒有放棄這個班的任何一個學生一樣。
這個班級是「加強班」，講得明白一些，在我們以前那個有能力分班的時代，就是所謂的「牽牛班」。大多數的老師都不願教這樣的班級，但我卻甘之如飴，一教就是三年。雖然有時他們真的壞，做出一些令我很生氣的行為，讓我心中悶悶不樂就是好幾天，但事後想想他們的「壞」，比起我國中時候的「惡劣」又算得上什麼。至少當我理出頭緒跟他們「曉以大義」後，他們又都會乖乖聽話。
我讀國中時，曾經讓我的導師生氣、難過，到失望，但她始終沒有放棄過我。每回我犯錯又被她叫到導師辦公室責罵或在教室處罰的時候，雖然當時我覺得痛，但我心底其實很明白，在她藤條揮到我手心的瞬間，她的心一定比我更痛，因為那是我的不長進，而迫使她必須祭出非常手段，在她的心底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所以後來升上國三後，我突然開竅了，變得愛讀書，模擬考成績一次比一次進步，後來如願地考上了第一志願的高中，後來也才有機會可以唸到大學。我想，這是我回報我國中導師「最好的禮物」了。
所以，我將我國中導師對我的不放棄，也同樣回報在這群學生身上。因為，教育是良心的事業，是在做不求回報的功德。
對於這群學生，我從不要求他們在英文的成績方面要有突出的表現，我重視的是他們的行為，也就是品性。所以，在上課的第一天，我便會將我的「遊戲規則」講在前頭，例如上課不可以吃喝東西、不可以聊天、不可以……，很多的「不可以」。就在這樣的調教下，這群學生大多能乖乖的遵守規定，讓課堂可以順利的進行。
有時候在上課進入教室前，我會偷偷地躲外門外，探聽他們在教室裏的一舉一動，其實他們是很活潑好動的。但一當我開門進入教室的剎那，原本的嬉鬧馬上會變得鴉雀無聲，每個學生臉上原本開心的笑顏，瞬間轉化成冰冷的鐵板。有時上課前，怡如或小妹先拿東西進去，而我還沒到教室，這群小鬼也是都對她們有說有笑的，甚至沒大沒小的跟她們開玩笑，但當我來到時，氣氛馬上從攝氏100℃凝結成冰點，彷彿當年我唸高中時，見到教官的情景是一樣的。有時我會想：我真的那麼可怕嗎？讓這群別人面前的「惡魔」對我如此畏懼，這樣說來，我不就是「魔頭」了嗎？但是，我很清楚，他們並不是懼怕我，而是一種「尊重」，對「魔王」的信任。因為同樣地，我也尊重與信任他們，所以每當有學生又出問題時，對內，我總是先約談他（她），試著瞭解事實；對外，我也都是護著他們。畢竟，他們還是孩子。在學校犯錯都還有改過的機會，但將來出了社會犯了錯，就很難有機會獲得諒解了。因為，老師對學生的犯錯是包容 ，但是，社會對大人的犯錯是指責。
所以，對於這群學生，我能做的是以更多的耐心去教導他們，然後持續地期望，不放棄地等待他們開竅。
說完了話後，我教他們唱「萍聚」，希望他們能珍惜彼此之間的緣份。因為有些學生沒有聽過這首歌，所以我先示範一次給他們聽。這是我三年來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唱歌，說實在的還真有一點緊張，跟我平常到好樂迪愛表現的情形完全不同。
「先來點掌聲吧！」我說，其實是為了消除那點緊張。
「別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我用略帶著顫抖的聲音唱著。
「老師，你不要唱一唱就哭囉！」學生貼心地說，因為他們聽到我的顫抖的歌聲，但其實我是有點緊張，並不是想哭。
「……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只願你的追憶有個我。」終於唱完了，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
「……」學生都很安靜，大概是被我的歌聲「感動」了（其實是嚇到）。
「唱完了，怎麼都沒有掌聲？」我故意這樣說，覺得有點尷尬。
「啪啪啪……」終於獲得鼓勵。
後來我要他們一起唱一遍：
萍聚
別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
不必費心的彼此約束，更不需要言語的承諾
只要我們曾經擁有過，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
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只願你的追憶有個我
大家都很認真地看著紙上的歌詞，逐字逐句地唱，唱出了他們的感情，也唱進了我的心坎。
唱完歌之後，我開始留下我的聯絡方式，包括電話號碼、E-mail、即時通和MSN帳號。
「這是我的本名。」我指著寫在黑板上的字說。學生都是今天才知道我的真名，因為補習班上課都是用「藝名」（或者「花名」）。
「老師，還有你的生日、星座那些的……」佳佳天真地說。
「我的生日喔，就在E-mail、即時通和MSN帳號上。」我說。
「哇！30歲了吶！」聰明的清一眼就看出了。
「……」無言以對，我只能苦笑，30歲是很老了嗎？
寫完聯絡方式後，距離下課僅剩十分鐘，所以我請他們每一個人說一句話，不管要對誰說，或者想說什麼都可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以對。
「有些話你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眼看大家都不好意思說，我這樣告訴他們。
「浩，你有沒有話要說？」我問。
「就……就……謝謝老師的教導啊。」浩緬靦地擠出這幾個字。
「不要再講這種正經的啦！」我開玩笑說。
「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我們想喝你的喜酒」、……，後來這些話是他們說最多次的。後來回家後，我看我的「畢業紀念冊」，這些話也是被寫最多遍的。其實，我真的感動，因為他們真的很貼心。
最後2分鐘我教他們放鬆心情，晚上早點入睡，準備迎戰5月26、27日的基測。
「祝各位金榜題名、鵬程萬里，再見！」我說。
「老師再見！」學生此起彼落的說著。
就這樣，在不捨與詼諧夾雜的複雜心情中結束了「最後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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