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七殺破門
作者: 冷擎
「完了!我兵解的時間到了!」收到宋真宗徵召的柴青城,軟倒在地上嘆氣道:「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小醫者,剛才信使說的是石駙馬重傷需要醫治,你可別杯弓蛇影,自己嚇自己啊!」南皓雲看柴青城這樣悲傷,眾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平日裡都是柴青城在安慰大家,現在他出事了,反而大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皇上肯定另有圖謀,皇上到澶州城,都有太醫跟隨,怎麼還需要叫我過去呢?」柴青城還是認為自己差不多完蛋了:「皇上即位到現在,我都躲著他,現在只怕是新仇舊恨一起算帳。」
「麻二哥,雖然我不是很想教你做壞事,但是,如果想要延續性命,是否不用根治石駙馬?留一個病根,三不五時發作,除了可以收取大筆的診療費用之外,為了幫石駙馬續命,皇上就沒辦法殺你了,不是嗎?」宜笑覺得這柴青城也太單純了一點,趙家既然這樣對待柴家,那麼,憑甚麼柴家就要乖乖給趙家擺弄呢?
「這不好吧?石駙馬是為了抵禦契丹軍隊,奮勇作戰受傷的,拿他來當人質似乎不好,」獨孤漠連忙阻止,但想想好像還是得幫柴青城保命,又說:「癭相這邊倒是可以留些病根不去治,我想他要是知道皇上想殺你,應該也會使點手段阻止的。」
「而且,我感覺當今皇上不會隨便亂殺王爺,你看麻大搞出那麼多亂子都沒怎樣。要不是弄出了蕭破軍行刺案,可能皇上還是會饒他一命的。」
別說是麻大李元昊,麻三八賢王趙元儼常常被人密告謀反,也還不是沒事?
「好吧…但是到了澶州城,日日夜夜都在皇上眼皮底下,這日子怎麼過啊?」柴青城仍然覺得壓力頗大:「也只能把風花雪月姐姐妹妹一起找來,以免真的被賜了毒酒,甚麼事情來不及交代就走了。要真的死了,死在姐姐妹妹懷中才真的不負我『長安少年』的美名啊!」
「幫主,還有兵者,是否我也可以一起去澶州城?」聽說了皇上要找小醫者去澶州城,劍者與兵者都要隨行,王澤連忙進到大營來毛遂自薦:「鉅子之前交待過,工部正在研製的大宋朝最新武器『飛馬霹靂炮』有些環節卡住了,要我去看看,聽說這半成品也運到了澶州城中,只是沒辦法上戰場使用。」
當時宋朝確實正在研製各種將火藥運用在戰爭上的武器,不過進展不是很順利,而且大宋朝往往把武器名稱起得很響亮,實際上不見得就是那麼一回事。寇準兼任工部尚書,所以才會叫王澤來幫忙,因為工部裡面負責研發國防武器的人才少,當初大批跟著王澤父親落草為寇去了,導致朝廷研發人才短缺。
「如果是鉅子之前有交代的事情,就一起來吧!」朱悅點點頭說道:「不過我們沒辦法穿過契丹大軍的包圍,要繞遠路從其他地方搭小船渡過黃河,所以沒甚麼時間可以準備,即刻就要動身了!」
大名府目前的守備看起來已經穩住,按道理僧兵院也是要去澶州城參與防守的,可是癭相害怕這些武功高手一走,自己小命不保,硬是要僧兵院留下來,他還專程寫奏疏向皇上稟告。都安排好了之後,墨家一行人改走西南方向,這附近的黃河沿岸是劉皇后心腹丁謂管理的,有小渡口可以渡過黃河。夜晚時分,一行人進了澶州南城的南門。才剛進城,周公公就過來帶柴青城去診治石駙馬,另有太監安排一行人的住宿,都在南城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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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愛卿,免禮,不知駙馬目前狀況如何?」宋真宗等了一兩個時辰,不耐煩了,乾脆自己跑來石駙馬的行營探視,見柴青城滿手是血,床旁邊的小碗裡面,血水浸泡著幾個箭簇,都是有倒鉤的,所以沒辦法直接拔出來,需要割開之後取出,才不會大量出血。看到宋真宗跑進來,柴青城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年輕就認識的,那時候宋真宗並不認為自己會當皇帝,所以這些王爺們都是酒肉朋友。正要跪下,宋真宗連忙說免禮,急著要了解石駙馬的病情。
「啟稟皇上,石駙馬這外傷倒還好,就中了幾箭,雖然有射到了臟器,不過也還不用擔心。」
「箭簇都取出來了,外傷的部份最多十天就會好,用上墨家的首烏糜傷膏,再搭配針灸止血止痛,應該沒有大礙。」
「反而是內傷,這就麻煩,他中了蕭七殺幾掌,五臟六腑受了傷,需要調養,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才可以好轉。」
雖然宜笑說要留個病根,不過當醫生的要留病根還蠻難的。而且,太醫們可能不見得不會醫治石駙馬,只是不敢碰皇親國戚,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上回劉皇后整頓太醫署,就是因為太醫們個個只吃乾飯,遇到事情都沒肩膀,反正不做不錯,明哲保身,餉銀照領,所以劉太醫才會說是制度殺人。
「…」宋真宗看著柴青城,欲言又止,應該是有著強烈的內心掙扎,過了一陣子才說道:「為難你了,柴愛卿。」
「朕聽說你跟你的叔叔很久以來都不敢祭拜自己家的祖先了,這次契丹大軍進犯,朕也認為可能是對於前朝祖先不恭敬所造成的。雖然這樣把當前的困境歸咎於鬼神之說並不好,但你也知道的,朕推行『以神道設教』的作法,藉助神佛對於人心的教化來治理國家。」
「所以,朕就下旨讓房州的地方官員清理一下後周的祖廟,讓你們恢復祭祀吧!」
之前不曾聽柴青城提起他還有兄弟,叔叔,這是因為他的三個叔叔,在趙匡胤篡位的時候年紀還小,在趙匡胤的安排下,都過繼給了當時大臣當養子。後周紀王柴熙謹,被潘美收為養子,改名潘惟吉,但是不到十歲就死了,據說是潘美受趙匡胤指使弄死的。蘄王(讀音:奇)柴熙誨,被盧琰(讀音:眼)收養為義子,改名盧璿(讀音:玄)。還有一個叔叔曹王柴熙讓,應該是死在兵荒馬亂之中。由於爵位世襲只有長子可以繼承,柴青城是柴宗訓的長子,本名是柴永崎,字青城,世襲的是鄭國公的空殼爵位。他還有四個弟弟,都老實在房州待著,因為沒有爵位,也就是過著一般老百姓的日子,依附墨家有個照應。但是宋朝後來要王爺們都集中到開封就近看管,所以柴青城才來到了開封。
讓柴家可以祭祖,意思也就說明白了,暫時還沒要柴青城喝毒酒的打算。說起來宋真宗雖然膽小,用人唯親不好,但是念舊的他相對的對於大臣也就沒有像他父親那麼刻薄。聽到著這個赦免的聖旨,當然要立馬收下來,免得有其他大臣在或者劉皇后出現時宋真宗反悔,柴青城馬上跪下來謝恩並大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兩個人都是王爺時喝酒勾脖子打鬧了,宋真宗明白當了皇帝就是「寡人」,再也沒有朋友,只有眼前的敵人與潛在的敵人。他嘆了一口氣,領著周公公與起居注官員走了。後來,宋朝每到了國運轉折點,皇帝還會下詔要祭祀後周的幾個皇帝,大概也就是怕這些後周皇帝們冤魂不散搗亂。到了南宋時候,皇位回到了趙匡胤子孫身上,應該也是基於這種疑神疑鬼的心態而產生的行為吧?但也有一種說法,是說趙匡胤曾經在祖廟中立碑發下毒誓,絕不會對柴家後人不利,否則就天打雷劈。所以每次大宋有國難的時候,難免也有人拿這一條來說事,但無法得知是否真的有那方記載著趙匡胤毒誓的石碑,所以這點應該比較不可信。
看到皇帝走了,柴青城大大呼了一口氣,正巧風花雪月姐妹們也趕來澶州城,他大笑道:「各位姐姐妹妹有帶上好酒與好菜嗎?今晚可得先祭告祖先,然後喝他一個盡興!」
鬧到了三更半夜,柴青城與風兒、雪兒、月兒都醉趴下了,只有花兒因為彈琴沒怎麼喝酒,覺得屋裡面悶,出來外面透氣。雪已經停了,但是北城仍然喊殺聲,戰鼓聲,兵器交擊的聲音不斷。經過獨孤漠的廂房,看到燈還亮著,隱隱傳出歌聲,聽了一會兒覺得歌詞的意境頗有感覺,好奇就敲了敲門。獨孤漠過來看到是花兒,開門讓她進來。
「花兒姐姐,聽說今天晚上麻二哥心情好,喝了一個大醉,看妳沒事,怎麼妳酒量這麼好,我都沒聽說?」獨孤漠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過來,所以也就隨便講些話來搭著,以免冷場。
「姐姐我不是酒量好,只是少喝而已。剛才覺得屋裡悶,出來透氣,聽到了妳彈曲子,曲牌名『御街行』我是熟的,不過妳唱的詞似乎是新的,」花兒拉著獨孤漠的手笑了笑,說道:「原先還沒跟柴大哥的時候,我也就是個青樓女子,一技之長也沒有,只能彈彈琴,彈彈琵琶,唱唱曲兒。所以聽妳唱的歌,覺得意境幽雅,忍不住就敲門了。」
「姐姐也喜歡這首詞?這是小烤鳥寫的,幸好姐姐妳沒有內功,不然聽我用『廣陵散』彈奏,可能早就昏倒在我的門口了呢!」笑了一下子,獨孤漠接著說道:「姐姐既然喜歡,也就算是知音了,我再唱給姐姐聽聽!」說完,彈著「廣陵散」又唱了起來,花兒也彈著琵琶和著,一起唱了一兩次。
畢竟這詞沒有很長,兩三下花兒也背起來了,順口問道:「小漠這首詞,是否有名字呢?」
這一問讓獨孤漠臉紅了,因為詞的名字是「雪夜思烤鳥」,雖然她落落大方,但要把朱悅的情書就這樣講出來,也開不了口,於是腦筋一動,回答道:「姐姐,有的,這首詞的名字就叫做『秋日懷舊』。」她是臨時想出來的,秋天夜裡思念故人,這就不會讓人覺得是她跟小烤鳥之間的情書了。但也就這樣一句,這首詞千古以來就定名為「秋日懷舊」了。
「這一句『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我覺得有寫到相思的愁滋味…說了也不怕妳笑,前幾天我還在擔心著柴大哥,幾個姐妹夜裡喝酒,都哭了呢!」她停止了琵琶的彈奏,又說道:「今天夜裡他又講了在瀛州城智退蕭太后大軍的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瞎掰的,雖然有趣,可是也頗為驚險。」
「但是咱們墨家子女總還是要支持官人協助大宋軍隊守城的信念吧!」
花兒擔心柴青城,可能也跟自己擔心小烤鳥是類似的,簡單說,就是小烤鳥的「雪夜思含睇」最後一句:「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姐姐,麻二哥這樣在瀛州城跟蕭太后亂搞,妳不生氣嗎?」雖然這樣問不是很禮貌,不過獨孤漠還是想知道,為什麼風花雪月姐妹們對於柴青城這樣的風流無感?還是說其實自己的醋勁太過頭了呢?
「呃…生氣是不會,但只要了解柴大哥的為人,也就知道他這性子是改不了的。」
「可不管怎麼說,蕭太后算是萍水相逢,我們幾個姐姐妹妹則是真真實實地與柴大哥過小日子,我並不想去跟蕭太后比較,應該說,我對於自己得到的生活感覺到滿足了。」看到獨孤漠露出了疑問的表情,她又補充道:「我沒有去想自己的青樓出身所以就該讓柴大哥胡來喔!但妳想想,他就是這副德性,個性是不能改的。既然我愛上了,那就得接受,如果不接受,其實也就是騙自己,騙柴大哥了。」
「男人的個性改不了是真的…」獨孤漠也表示認同:「可是愛上了,就會希望整個佔有不是嗎?或者應該說,兩個人彼此如果相愛,應該要對彼此忠誠不渝才對,否則那就不叫相愛了,只能是『一廂情願』…啊,對不起,我不是在講姊姊妳…。」
「沒關係的,我們會跟柴大哥在一起,是因為他的愛滿足了我們每一個人啊!」
「其實妳別看我們幾個姐姐妹妹白白胖胖,我們從前都是生了重病,被扔到街上等死的。說真的,我在青樓裡也不出色,比我漂亮的姐妹們太多了,有客人找我們演奏,我也總是躲在姐姐妹妹們後面。」
「可是有一年,大概是受了風寒沒有及時休養看大夫,後來一直發燒咳嗽,最終大夫診斷的時候,都說不活了。鴇母把我用草席捲了起來,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夜裡扔到了街上。其實我也病昏了,根本沒感覺,後來柴大哥說他發現唱歌的女孩少了一個,鴇母才說出實情。但他也沒怪鴇母,就找人到街上把我抬回家,等我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風兒姐姐在旁邊了。」
「這樣啊…麻二哥是仁心仁術沒錯,可是姐姐條件這麼好,要說找一個有科舉功名又對自己忠心不二的男人並不難的。」
「本來我也只是想說,既然領了麻二哥救命之恩,就在柴王爺府上幫傭就好。後來他又救活了月兒與雪兒,這幫傭的活兒沒那麼多,那時月兒姐姐比較乾脆,就說她走好了,回老家開個小麵館兒還能營生。」
「雪兒姐姐死活不肯走,她是比較重視禮教的,說身體都給柴大哥看了,而且柴大哥天天對大家講情話,雪兒姐說她心都給出去了,當初要嘛就讓她死了,如今救活了還不要,連幫傭都不行,這實在糟塌人。氣壞了就拿了剪刀要死,被大家七手八腳搶了下來,麻二哥也是乾脆的人,就娶了雪兒姐,我是沾光的,順便一起娶了。」
聽了這些讓獨孤漠覺得還挺好笑,心裡也琢磨著,以後得注意小烤鳥身邊有沒有像雪兒姐這樣烈性的,以免弄得大家都煩惱。
「後來過了一個月,柴大哥說我們三姐妹還有王府廚子做的菜都不行,下不了筷子,人生沒了滋味,所以又把月兒姐姐請回來,一視同仁都成親了。」
「這…難道麻二哥也要有個後宮嗎?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妳們真是的,要我就立馬阻止男人左擁右抱。」煮菜難吃就得要討一個會煮菜的媳婦,這麻二哥竟然風流到了沒分寸亂來的地步!
看到獨孤漠較真的表情,花兒又笑了,說道:「是啊,所以我們四個姐妹就商議著,不能讓他這樣繼續下去,得把這洞堵住。這麼說吧,如果有病人都還是要救的,只是呢,要是救活了生活有困難,就請墨家人幫忙照應一下,萬一遇到姿色真的是超過我們四個姐妹的,那我們也不好阻擋了說。」說著笑瞇瞇地看著獨孤漠。
「姐姐妳這是笑話我呢!麻二哥胡言亂語我都沒怎麼理他,雖然他是很能說情話啦,感覺起來也是真心誠意…可能就是因為我祖姑姑是個超級的大醋罈子,轉世過來之後,這醋罈子也沒有變小…所以,我這人就見不得心上人有任何越矩的行為,多看一眼都不行。」獨孤漠認真地說道:「這世上也就是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覺得自己是幸福的才是重要,姐姐說對嗎?」
「心軟,耳根軟就是咱們女人最大兩個弱點,雖然說我在柴大哥家裡面幫傭,但是姐姐我的心裡面還是跟明鏡似地,仔仔細細觀察他的行為。」花兒露出了一絲狡猾的神色,拍拍獨孤漠的手道:「所謂『日久見人心』,能不能永遠對我們好,這點姐姐可是仔細思量過的。」
「柴大哥見一個喜歡一個那是改不了的,但是他對我們四個姐妹的好,也沒停止過。雖然他就是一副公子哥兒,調兒啷噹樣子,別人都說這人不可靠,也有些貴族見他看病時一派輕鬆,還會把他請走怕他亂診治…姐姐出身不好,是青樓裡走過來的,看的人多了,要不是我認真觀察深入了解柴大哥,別說投入真心去愛他,連唱曲子給他聽都懶了。」
「人都說青樓女子輕浮,可姐姐我才不會因為自己出身青樓就隨便找個男人來委屈自己。女人給出了真心,就是拿命去賭這男人不會變心;更別說生小孩,那是一不小心就會死的玩命行為。一開始不肯好好仔細調研,等失去了才來後悔,這種事姐在青樓看多了,早賭咒絕不會步上這後塵。」
獨孤漠忍不住笑,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姐姐妳跟我娘還真像,我娘跟我說,當初爹爹追求她的時候,她也深入考察過爹爹的朋友,墨家村的人,甚至連鉅子她都去問了,我爹爹跟柴大哥也是同一套路的人,行為看起來忒不可靠,從沒甚麼正經,但是要他出手,又是乾淨俐落,輕輕鬆鬆解決了…。」
「這『日久見人心』可真對,我妹子宜修就有這耐心,看阿青看了這麼多年,硬是忍著劃清一條界線,把自己的心保護得好好的…。」說著,嘆了一口氣:「姐姐妳可別笑我,其實我跟小烤鳥認識也才半年,就甚麼都割捨不下…。」
「感覺上我自己很糟糕,要嘛不愛,愛了就栽進去出不來。姐姐妳說得好,女人給出了真心,就是賭命,『情』字這條路,絕對不能一時昏頭以為撿到寶。」
兩個人又說了一些女人家的雜事,彈唱了一會兒,時候已經太晚,花兒告辭回去睡了。獨孤漠仍然在想,跟小烤鳥這一路走過來也才半年的時間,雖然經歷過生死與共的考驗,怎知道小烤鳥不是跟京城裡面的王爺們一樣,為了自己的姿色才這麼服服貼貼的?真奇怪,面對感情,為什麼娘,花兒,宜修可以那麼冷靜地處理?可是自己就不行呢?
算了,姑且不看情字這條路,怎麼看都看不清。
未來呢?以前都很期待明天的到來,如今卻反而期望上天能多給點時間,最好明天不要到來,未來怎麼看都太兇險了!本來打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也沒怎麼掙扎就捲入了這場戰爭,可是隨著戰局的演變,兩個人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契丹軍隊還在持續進攻澶州北城,不知道明天還有甚麼艱難的事情要發生?蕭七殺現在已經是契丹南征大軍的統帥了,如果契丹與大宋朝之間也來一場一對一的高手生死對決,要不要自願上陣呢?她嘆了一口氣,心裡面是很不甘心沒錯,技不如人沒有辦法,高手對決是賭命的,上去死了也就罷了,可是死了就等於大宋朝輸了,這不是更糟糕嗎?
而且,為什麼自己莫名其妙認為,蕭七殺的對手就是自己?難到國舅爺李繼隆不行嗎?或者,還沒被找到的「武曲星」不行嗎?沒準兒明天「武曲星」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閃耀登場了呢!
只是…怎麼自己每天都要嘆上十幾二十口氣呢?
娘說女孩會嘆氣就表示懂事了,要變成女人了…這說法還真牽強。
是不是自己做事情都憑感覺,不像娘這樣做甚麼事情都講得出一個道理來,所以才會覺得日子越來越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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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寇準找了墨家這一行人,一起到澶州北城的大營中商議軍情。大營仍然按照慣例架設在校場旁,契丹軍日夜不停地往城裡扔大石頭,有些落在校場上,也有在大營旁邊的,地上砸出了深達數尺的坑,看起來頗嚇人。現在契丹軍隊鎖定了北門扔石頭,目的就是把北門給轟開。所以寇準也不跟楊億一起在碉樓上下棋了,專心在大營中與李繼隆討論軍情。
李繼隆是山西上黨人,也就是今日山西長治地方人,年輕時因為父親在外帶兵打仗,因此是伯父帶大。本來學的是家傳的武藝,他的父親李處耘想要把他帶在身邊培養,不料他父親犯了事,據說是把戰俘抓來煮了吃掉,所以被免職貶官,也就沒辦法帶他上戰場了。但是他頗有資質,因此伯父決定讓他到五台山拜師深造學習武藝,不要浪費了天賦。臨行前一個月,他與地方上的朋友豪傑吃酒,喝開了大家打賭,說如果他能倒立僅用兩手爬上汾州北武當山(今日山西呂梁市北武當山)的天梯一千六百階,上到山頂的真武古廟拿個信物回來,所有人都拜他做大英雄。都知道李繼隆個性膽子大,愛冒險,隔天就跟伯父掰了個理由出門,一群人到了山下吆喝著,他就這麼倒立用兩手撐著往上爬。北武當山又名真武山,山頂的真武古廟是奉祀北極玄天上帝,也就是真武大帝的廟宇。
為何這座山會稱為真武山呢?傳說山上曾經有神龜、神蛇日夜打鬥,後來被玄武大帝收服,化為巨石,因此後來人也就把這山稱為玄武山。玄武大帝的神像一般是腳踩龜與蛇,就是應這個傳說。但是宋真宗因為上天降下了天書給他,他認為夢中的天神就是趙家的先祖趙玄朗,因此尊稱夢中天神為宋聖祖。於是玄武山與玄武大帝這個「玄」字就不能用了,因為跟宋真宗的祖先趙玄朗的「玄」字衝突,為了避諱便改成為真武山與真武大帝。雖然「真」這個字又與宋真宗的「真」字衝突,但後來也沒有再改,畢竟宋真宗是他死掉之後才有的諡號,在當時不會叫他宋真宗的,都只能稱天子,或者當朝天子,不能直呼名諱。
北武當山山勢陡峭險峻,四處懸崖峭壁,只有一道石砌的階梯可以攀登到山頂上,這道階梯稱為天梯,其他並沒有路可以上山。單單走上這天梯就令人頭暈目眩,更何況倒立用兩手爬?除了需要精湛的內功,以免血液衝腦過久昏厥之外,更需要有相當的定力,否則一個失手滾下來,輕則重傷殘廢,重則是落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李繼隆都敢在四川的棧道上騎馬奔馳了,這天梯對他來說並不算甚麼。
還真的倒立上到了山頂,他坐下來調息了一會兒,走進真武古廟看看有甚麼信物可以拿下去給大夥兒瞧瞧的?正在東張西望的時候,背後一個聲音,入耳有如洪鐘,緩緩說道:「霸圖既然上得了天梯,自是與真武大帝有緣。怎麼還心存不正,想要當個毛賊呢?」
背後突然出現老道,講話聲音又大得很,這並沒有嚇到李繼隆,他轉過身給老道拱拱手,帶著歉意說道:「晚輩就是跟酒肉朋友醉了打賭,當時沒想那麼多,如今道長提醒,也就不拿信物了。至於大家信不信我已經倒立上山,也就隨他們去說了。」
說完就要出廟門離開,這老道長笑著說道:「如果你強求,硬是要個東西才肯罷休,老道就讓你拿個便宜東西走了,不會阻攔。」
「但是看你年紀輕輕,說放下就放下,貧道卻想硬塞個禮物給你,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李繼隆愣了一下,回想剛才老道長稱呼自己叫做「霸圖」,這字是最近為了上五台山才起的,沒幾個人知道,怎麼道長就知道了呢?可能是跟著自己上山,在山下問了看熱鬧的朋友們吧?至於禮物,也好,先了解看看甚麼東西?於是說道:「老道長古道清風,看起來像是個仙人,這禮物如果不貴重,晚輩收下當然是可以的,就不知道是甚麼禮物呢?」
「貧道看你有遠大志向,從這『霸圖』兩字就可推敲出來,未來必定疆場立功萬里封侯。這裡有『七星劍法』一套,你要認為這劍法有奧妙之處就拿去,如果認為劍法普通,也不必勉強。」說完,逕自走到廟後方中庭,倒拿著拂塵,打了一套七星劍法。李繼隆悟性也高,看老道長這劍法有如天上下來的招式,越看越是喜歡,立刻就拜倒在地上,跟老道長學劍。後來五台山也沒去了,憑這劍法成了大宋戰神,他的部將,也算是徒弟尹繼倫也用這劍法砍了耶律休哥一劍。需要知道,耶律休哥是《慕容帛書》的傳人,中原武功無所不窺,雖然當時年邁而且給契丹自己人射了兩劍,身體已經不行,但是能砍傷他也足見武功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丐幫幽州分舵的舵主,八袋長老張瓌也是李繼隆底下的軍頭,但就是職階比較低一些,所以沒能被傳授七星劍法。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幫規的關係,之前南皓雲就說過,不太適合學習別的幫派的武藝。
但是膽子大又武藝高超的大宋戰神,現在正愁眉苦臉,原因就是為了柴榮的古董超大型投石機,這是契丹軍隊從洺州城搶來的。可能契丹軍隊早就知道柴榮把這一架古董扔在洺州城,所以契丹大軍南下的時候,大多數的城池都是隨便放幾箭搶了東西就走,唯獨使勁攻破洺州城,就是為了這個無敵的攻城武器。洺州城就在大名城西北方,距離澶州城也就百里,蕭太后搶到了這架重型攻城利器,還親自騎馬帶到了澶州城交給蕭七殺,可見她對搶到這寶貝有多得意!
雖然扔上十幾個石頭之後就會卡彈或者故障,不過蕭七殺也不含糊,總是能押著工程兵在幾個時辰內修好,又繼續扔大石頭。澶州北城裡面到處,還有城牆都讓大石頭砸得坑坑疤疤。蕭七殺後來想到了,對著城池亂扔不是辦法,現在正集中瞄準北門來打,就等著打爛北門之後全軍衝鋒進去廝殺。
「寇丞相、兵者、劍者,當前最大的困難諸位都已經知道了,如果能把古董石砲破壞掉是上策;要是不行,我們就跟契丹軍在城內巷戰,藉著地形來降低他們騎兵的優勢;最下策,只能燒了黃河浮橋,來個魚死網破。」在說明了沙盤上的兵力部署之後,李繼隆把自己預定的計策說了出來。
「李將軍,聽你這樣說,選擇破壞掉古董石砲是最好,但是看你愁眉深鎖,似乎還有困難的地方?」了解了澶州城目前的部署,朱悅深深佩服李繼隆,不愧是沙場老將,整個指揮四平八穩的,他也看不出有甚麼地方不好?除了李繼隆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之外。
「兵者,寇丞相召集大家,主要也就是詢問看看,關於『破壞掉古董石砲』有沒有甚麼具體的執行良策?」李繼隆指著沙盤上的古董石砲位置說道:「目前除了派出敢死隊衝過去之外,還沒有別的辦法。但是那一架古董石砲太大了,不是用刀砍就砍得倒的,就算澆油上去燒,起碼也是要燒兩三個時辰才能燒掉。」
「工部也從開封調了一些火器過來,但射程都不到那麼遠,需要至少一里半至兩里的距離,而且,工部的火器有部分還是正在研製中的半成品,前幾天還沒射出就炸開了,傷了自家幾個兄弟。」
寇準看大家面有難色,提議道:「不如我們到城牆上去看看那一架石砲的位置與目前的防守狀況,再來討論,是否比較好呢?」
眾人都跟著寇準魚貫上了城牆,遠遠可以看到有契丹士兵正在把大石頭滾進石砲的甩網中。石砲中間是一根又粗又長的巨木,支點的位置不是在巨木的中間,而是靠秤錘的那邊。一頭懸吊著十幾塊巨大石板的秤錘,另一頭就是甩臂,有一組士兵拉著石砲的甩臂繫繩讓甩臂靠在地面,甩臂上有粗繩張的網,裡面就是放著要用來扔出去的大石頭。從這距離看,中間的巨木大約有二十丈長,整個石砲方圓至少有三十丈見方,用了不少木頭支架固定在地面上,以免甩出大石頭的時候晃動側翻。
裝好了大石頭,拉住甩臂繫繩的十幾個士兵突然同時把手放開,秤錘開始向下掉,支點另一端的甩臂就向上急速翹起來,翹到最高點的時候甩網裡面的大石頭就甩飛了出來,這一枚石頭飛了一會兒,撞擊在城牆上,所有人都感覺到城牆劇烈晃動。幸好現在天寒地凍,澶州城牆也澆上了水,有一層厚厚的冰保護著,剛這一下砸破了冰牆,但是城牆沒有受傷。士兵們趕快又拿來溫水往下灌,把裂開的冰牆補起來。
「原來當初柴榮就是用這架石砲扔石頭砸幽州城,才會逼得契丹軍隊用兩方高手一對一對決的方式,用對決的結果來決定幽州城的命運啊?」獨孤漠看著遠方還在晃動著的石砲,還有那一群七手八腳正想拉住甩臂上的繫繩的契丹士兵,驚嘆道:「這一架石砲的威力真的很可怕,如果那個大石頭正中城門,城門應該是頂不住吧?」
「劍者說到了末將的痛處,按照推算,再有兩個大石頭命中城門,應該就會把城門炸開。」李繼隆說道:「這石頭每一個都有兩百多斤重量,雖然工程兵們努力加固,但是趕不上被命中時的破壞速度。」
「李將軍,老夫有些不明白,如果怕城門被炸了,是不是乾脆拿土石從城門內側直接把城門給封閉了,我們出不去,契丹軍隊進不來,這樣不是很好嗎?」寇準提出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直接從裡頭把門給堵住。
「呃…是這樣子的,工程兵們推算,如果我們從內部用土堆與石塊把門給封住,一則有可能因為土堆與石頭的重量把門向外擠爆開,另一則就是,當契丹軍隊把門給炸開時,土堆與石頭也會向外面坍方,仍然會有大洞讓契丹軍隊衝進來。」李繼隆解釋這方案的盲點在於:「還有,一旦北門外的石頭與土堆堆到可以裡外都成為一座小山剛好堵住城牆的時候,契丹軍就可以爬上小山,輕鬆從小山上翻進我們城頭了。」
澶州城門是一個拱形的城門,拱形的最上面圓頂的地方,放的是澶州北門的匾額,再上來就是城垛,翻過城垛就可以到達碉樓的第一層,或者用抓勾也可以盪到其他地方,所以有如果用土山或者石頭山來封住城門,也就等於是自己建了一座小山,讓本來需要辛苦爬梯子的契丹軍,改成輕鬆爬山上來。
「哈哈!李將軍思慮周密,老夫差點就誤了大事了!」寇準有點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之後轉頭問旁邊的朱悅道:「小朱,你可有甚麼想法?」
「啟稟丞相,我想起當初在十家寨被漠姐姐救了之後,王澤曾經領著我看過一架『床子弩』,可以射倒兩里遠的土牆,如果我們用床子弩,是不是就可以射倒,或者放火燒了古董石砲呢?」朱悅恭敬地回答。
「對啊,王澤那架床子弩只要用手指這麼輕輕一扣,比手臂還粗的箭就可以射兩里遠呢!」宜修本來也垂手恭敬站在獨孤漠後面,講到了床子弩,不覺得意地站出來,還用食指比了扣板機的手勢。獨孤漠連忙伸手把她拉回到自己背後,覺得討論軍務的時候,還是不要亂插嘴比較好。
還是講到了李繼隆的痛處,城裡也是有床子弩的,只是…。
「床子弩啊?澶州城裡面是有四五架,但是都壞掉不能用了,工部的人來看過,認為不太能修。而目前宋軍可用的床子弩都分配到了邊關的要塞去,日前也有人提出使用床子弩,現在就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找不到一架可用的。」
「此外,床子弩的調適也是一門工藝,用過的士兵們都說,準確度不高,射程也沒你們說的兩里那麼遠,頂多就一里而已…還是說,去庫房了解看看?」聽起來,李繼隆覺得十家大寨的床子弩與宋軍標準的床子弩不太一樣,性能改善了不少。
宋軍在此時會有戰爭兵器的科技落差,主要是在當年趙匡胤篡了後周之後,原本柴榮在工部的老班底們怕被清算,紛紛落草為寇,王澤他爹就是直接從「工部都監」這位子立馬變成山賊大王的。所以大宋朝一開始失去了這一大夥的研發人員,才只能跟契丹人一刀一槍來交手,而不是拿高科技來攻打。畢竟當初柴榮都已經殺到幽州城下快要逼和了,怎麼後來大宋朝被打成這副樣子?現在只能在澶州坐困愁城。只是那時候工部並不是甚麼高尚的工作,而且主要還都是專注於民生科技的研發,重點在於滿足皇上的需求,開發各種瓷器,精巧的工藝品雕刻等等。
皇帝也肯定不想要有人研究高科技的破壞性武器的,就拿柴榮這架古董石砲來說好了,高科技武器在我們手上固然很好,萬一給敵人搶去了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呢!皇帝就算閒閒沒事做,也絕不希望國家的戰爭武器強大,契丹人搶去,或者自己的將軍拿來造反,都是會要命的。原則上宋朝老祖宗的遺訓,將軍都有可能當賊,只是時間早晚,誘惑大小而已,這一定得防,還要死死地防!
獨孤漠吩咐宜修去找來了王澤,李繼隆又領著寇準與一行人來到庫房,兵器庫的空間非常大,可以看到角落裏面橫著豎著放了幾架床子弩,都沾滿了灰塵與蜘蛛網,但因為大家都見過那個放大版的弓箭外型,所以一下子就認出來也找到了。
「王澤啊,這幾架床子弩,你先試試看能不能用?」寇準對著王澤說道:「反正都歸你了,但是時間有限,只能給你半天的時間,不知道是否可以呢?」
半天其實太趕了,可是沒有辦法,就算蕭七殺扔二十顆石頭才能砸中城門一次,半天大概夠讓契丹軍隊扔上幾十顆大石頭,炸開城門衝進來了。
「啟稟丞相,草民知道這事情重要,一定會拚死把床子弩弄好!」王澤拱手說道:「是否丞相也可以差遣幾位工部弟兄來幫忙呢?人手多一些可能會比較快!」
按道理,王澤也是墨家人,應該稱寇準為鉅子而非丞相。顧慮到此時還有朝廷官員在場,因此會以朝廷禮制來稱呼,以免招人非議。
「行!事不宜遲,這事情就拜託你了!」寇準交代了隨身官員,過了一會兒就來了十幾個工部的弟兄,都是一身工程師打扮,進到庫房全縮在一旁互相用手肘碰來碰去,就是沒一個願意站在前排。寇準也沒怎麼理會,交代這邊的工作都由王澤安排,然後領著大家走了。寇準前腳剛走,庫房裡面就熱鬧了起來,講一些當時人聽不懂的術語,一大堆技術名詞夾雜著冷笑話,其實直到今日,工程師講話我們也不太聽得懂,這群人一千多年了都沒改變過。
一行人又巡視了北門內部的防務,秦公公正一身鎧甲帶著宋軍等在北門內側,原本石駙馬的兵馬則由副將王隱指揮。朱悅也奏請了讓女真人在城內騎馬協助佈防,就這樣繞了一個上午,把大小細節都確認完畢。正要找人去問床子弩的進展時,傳令兵剛好來報告,說王澤已經把床子弩抬上城牆準備試射,目前就是距離與準確度都要調整,李繼隆急著上城牆去看了。
突然間契丹的戰鼓開始急促敲起,可能是因為床子弩對著石砲試射造成了契丹軍隊的緊張,緊接著一陣有秩序的吶喊聲,伴隨著沉悶的「咚!咚!」巨響,契丹軍乾脆直接搬撞城錘來撞城門比較快。這個招數在瀛州城攻防戰的時候韓貪狼也用過,那時候朱悅是指揮從碉樓上淋熱油然後再點火,理論上契丹軍隊知道宋軍這個對策,硬是撞門可能是沉不住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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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與宜笑早上陪著大家視察防務工作,覺得很無聊,想起來王公公已經入定三天了,需要把他叫醒用餐,於是兩個人偷偷回到澶州南城的廂房,把王公公叫醒,讓他吃點乾糧。就在這時候,契丹的戰鼓急促敲響,王公公問道:「這裡是哪裡呢?聽這個聲音,契丹人似乎正在用撞城錘撞我們的城門,而且,每撞一次都伴隨著城門嘎吱嘎吱的聲音,再給他們撞一陣子城門應該就破了。現在是誰在城門那邊防守呢?」
早上宜修與宜笑跟著視察的時候,看到是秦公公在那邊,於是兩個人異口同聲回答:「是秦公公!」,又補了一句:「這裡是澶州城!」王公公點點頭,也沒說甚麼,就是慢慢吃著乾糧與喝水,看起來他是盡量讓自己不要消耗太多體力,如他所說,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丹田能產生的內力已經大幅減少,都是靠著把內力存放在四肢百骸來顧命。澶州城他是來過的,因為年輕時也跟著宋太宗出征過,如果北門是秦公公,應該可以頂住沒問題。
碉樓上宋軍不停地把熱油往下淋,點了火但是止不住契丹軍隊撞城牆,因為蕭七殺今天早上想出了一個新的防火又防亂箭的方法,這使得底下的撞城工作異常順利地展開。這其實也不是甚麼特別的戰法,他把韓貪狼製作的魯班梯拿來,既然直著豎起來容易被推倒,那麼乾脆就讓它躺著用。他把魯班梯改造了一下,變成了包覆著石漆牛皮的方形隧道,把這架隧道抬著放在城門口,不就可以防止碉樓上淋下來的熱油與亂箭了嗎?雖然石漆被熱油燒了也會融化,不過契丹軍隊混和了沙子進去,就不會融那麼快。
「李將軍!不好!撞城錘止不住!」碉樓上的副將葛霸對著正在看王澤試射的李繼隆大喊。李繼隆會意了,攀著城垛往下看,壞了,契丹軍隊用這黑漆漆的牛皮包覆的方形隧道來擋住亂箭與熱油,沒別的方法,只能用石頭砸。連忙指揮要人搬起城牆上堆著的雷石,往下亂扔。雷石從城牆的高度落下砸在塗上石漆的牛皮,雖然有些還是被彈開,但隨著宋軍扔下的雷石數量越來越多,總算還是把底下撞城門的契丹軍給擊退了。李繼隆呼了一口長氣,突然聽到宋軍陣營一陣歡呼,原來新一次的床子弩試射,一箭正中古董石砲,巨大的衝擊力震得整架石砲搖搖晃晃,手臂粗的箭插在石砲的巨木槓桿上特別顯眼。接著王澤又換上了新的箭,裹上了火繩與燈油,點著了火,又是一箭射出,「哆!」一聲巨響插在了古董石砲上,燃燒了起來。
現在契丹軍與宋軍兩邊都急了,契丹方面急著在石砲僅剩的壽命裡面,看能否發生奇蹟扔出可以砸壞城門的致命一擊,而宋軍則是想在最短時間內,用巨大的火繩箭將石砲燒掉。不過床子弩射速比較快,硬是讓石砲整個起火了。契丹軍一面滅火,一面仍然繼續扔石頭,眼看著古董石砲搖搖欲墜,契丹士兵放開甩臂讓大石頭扔出來,但是燃燒中的石砲已經撐不住秤錘與甩動的力量,就在石頭拋出的瞬間,整個散架崩塌了!
宋軍方面看到石砲毀了,瘋狂地歡呼,這個造成士兵們寢食難安的怪物終於還是倒下了。沒想到歡呼不到一會兒,北門城門轟隆一聲巨響,上天真是不眷顧大宋朝,這最後一顆大石頭,竟然正中城門,硬生生將城門給砸爛倒了下來,一時之間北門煙塵瀰漫。現在換成契丹軍隊歡呼了,反應過來的騎兵已經策馬向城門飛奔。因為護城河吊橋早就被砸壞了,所以宋軍也沒能有拉起吊橋這個選項,契丹騎兵迅速飛入城裏面,策馬從包圍圈的士兵頭上跳過。這次他們比較聰明了,都直接找城牆邊的路跑,因為這邊難以設置絆馬索。
李繼隆畢竟是經驗老道的將軍,馬上要工部的弟兄先撤了,然後自己拔劍衝下城樓。此時契丹騎兵已經衝了進來,他飛身掠過,先斬了一個騎兵,搶下了他的馬,騎著馬對著城外砍殺正要衝入城中的契丹騎兵與步兵。還是同樣的戰法,契丹騎兵進到城中之後,與殺入城門的步兵兩面前後夾擊宋軍,在防線上切開了一道口子,北門的防線頓時崩潰,演變成一場街頭巷尾的混戰。大量的契丹士兵源源不絕地從被炸毀的北門湧入,殺聲震天,衝垮了宋軍北門的防線。才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澶州北城的北門就失守落入契丹軍隊手中,激戰之中,宋軍節節敗退,根本無法組織反攻,眼看契丹軍隊就要攻到南北城之間的浮橋邊。
情況太危急了,只要讓契丹軍隊佔領浮橋,大宋就實質滅亡。戰局如此逆轉直下,兵敗如山倒,宋軍將領中沒有半個能及時反應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契丹軍隊在北城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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