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是本書所要探討的主題,桑德爾採用的方式是給你一趟思辨之旅,而不是寫出一個硬梆梆的答案。翻開書沒多久,他馬上拋給我們好幾個道德困難的問題。令人驚訝的是,有好幾種選擇過後的答案,背後其實都不是正義,這種發現正表示了正義的難尋性。舉例如下: 假設你是電車駕駛員,看到前方軌道有五名工人在施工。你停不了,剎車壞了。你發慌,知道向前撞過去,五名工人保證通通沒命,這一點你很確定。突然你注意到,前面鐵軌有個分岔,分岔的軌道上也有人施工,只有一人。你可以把電車轉向這一條支線,這樣只會撞死一人,讓五人活命。怎麼辦? 這個問題普遍認為的正義之舉是,撞死一人救活五人,依據的原則是邊沁的「功利」,泛指一切能增添樂減苦之事物。死一個人所造成的苦痛遠遠小於五個人所造成的悲劇,依據這樣簡單的幸褔最大化,苦痛最小化原則,大部分人理所當然選擇的是撞死一個人。可是我不會採用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方式藉由把快樂跟苦痛數值化,去做比較然後選擇。然而,這樣做會發現一種侷限性。這種侷限性是,你沒有辦法真的把價值給數據化。最極端的例子,一邊是當代的偉人,另一邊是你最重視的五個人,怎麼辦?這時候你所依據的功利原則突然失效了,浮現的不是減少最大多數人的苦痛,而依據的原則是減少你個人最大的苦痛,你會轉而豪不猶豫的輾死那名當代的偉人。我繼續再把五個你最重視的人抽掉,換成路人。抽掉一個,抽掉兩個,抽掉三個,你的答案不斷蠢蠢搖擺著。我接著再把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跟當代最偉大的人調換,這時候,依據功利原則做選擇的人也許已經喪失選擇的能力了,他會發現他沒辦法仔細的量化兩個選擇之間的差異究竟是甚麼,他也會發現他所做的選擇一旦牴觸到某些底線的時候,就會轉身拋棄這項原則。你可以稱這種情況為,「功利主義者的正義侷限性」。 同故事換個版本,這次,你是路人,站在離軌道500公尺遠的天橋上。這次軌道沒分岔。你在天橋上看著電車隆隆開來,五個人在施工,剎車又壞了。你本以為無力扭轉,這時卻注意到,身旁有一名大胖子。把胖子推下去擋電車,胖子會死,但五名工人會活下來。把胖子推下去是正確的嗎? 在第二道情境中違反的,是個人的「自由意志」這項普世價值。今天,如果我是個胖子並且意識到我跳下去可以拯救那五個人,那麼,我出於個人的自由意志選擇跳下去擋火車引起工人注意並且成功的救了那五人。我們可以說,這個人已經不只是正義,不只是善了,他達到的是一種理性的善的絕對價值。可是,你今天是把一名具有「自由意志」的胖子給推下去,胖子本身並沒同意甚至不知情,你把胖子作為一個手段去達成你的目的,就算你的目的在結果論者來看是正義的沒錯,你所不能否認的還是你直接的促使了胖子的死亡,並且剝奪了他的自由意志選擇權。如果你是會推胖子下去的人,那麼,你也等於間接承認了各種細菌病毒的人類活體實驗是正義的、承認了複製人亦是正義的,因為就結果來看,這些可憐人都是為了大多數人類一個更好更健康的未來。 我把我讀這本書之前的思考狀態稱為「思辨前」,讀過這本書之後的思考狀態稱為「思辨後」。兩者間有一重要的差異,思辨前的思考狀態,並沒有思考清楚自己到底把持著是何種價值,並沒有真的理解自己信仰的價值是甚麼。而思辨後的思考狀態,經過情境的試煉,透過在兩難之中進行抉擇,抓住了在情境在抉擇之中自然顯現的你的價值,理解並且發現構成你這個人的特質、堅持,以及在任何狀態下你都不會拋棄的信仰。這差異不可謂不大,你會突然發現,面對各種議題,無論是墮胎、複製人、徵/募兵、特定族群的大學優惠門檻、同性婚姻的合法化、老農津貼等等,你在最開始思辨之處,有了一個堅定不疑的立場,這立場你不會隨意地轉換、動搖。而這堅定不移的立場,我相信它就是正義,它就是你作為一個理性的人所擁有的,不可剝奪的絕對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