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雨生〉2018-11-12
待在布拉格已經一週了，除了剛到的幾天寒冷下著不小的雨之外，已經連續炎熱好幾天，像是回到南歐的晴朗夏日。剛來的冬日蕭瑟中古世紀風情，好像又隱退到響著馬蹄聲的石磚縫中。
你是否來過歐洲？你的歌聲總是伴著我在歐遊的日子。昨晚迷糊的睡著了，凌晨醒來，聽見了天窗突來敲響的雨聲，有種已然久居布拉格的錯覺。來到捷克這個帶著古老氣息的城市，呼吸著獨立後的氣味，感受與先前旅行的國家有著些微差異的氛圍。
我的旅行沒有特別的計畫，每日漫步經過火藥塔經過斯里特納街經過查理大橋，看著內波穆克聖約翰腳下被抹亮的雕刻，每日靜靜聽著伏爾塔瓦河流動的聲響，走在舊城廣場跟著眾人等待大型天文鐘的整點報時，聽著大家的歡呼與號角聲響。今天總算能自由的連上網路，螢幕的另一頭時間跑得快，而我以窗外的幽暗與彎月星光假想台灣的晨曦或者烈陽，想來我一定漸漸融入歐洲的奇妙時光裡。
龐大的世界要怎麼看透？複雜的人生要怎麼看透？離合的無常要怎麼看透？我能變成一千道風追上你的步伐嗎？想念你，只能在心底向你招手，在沒有前進的世界，除了我們的年紀與日俱增，只好反覆在你的歌聲中尋找適應世界的方法。
今天在中央火車站的書店找到了捷克版的《小王子》，什麼會讓狐狸想起小王子呢？什麼會讓我們想起你呢？坐在國家博物館階梯上，可以望盡整個瓦次拉夫廣場，簡‧帕拉克自焚身亡的廣場，一個見證歷史變遷的廣場。然而天氣晴朗，白雲在飄風在吹，關於歷史的都隱隱沉睡，一群年輕的學生打打鬧鬧的坐在階梯上又離去，幾對推著嬰兒車的夫妻進去博物館又離去，幾對情侶幾群觀光客在身邊來了又去，我只是靜靜的坐在階梯上想把眼前的景象全畫進紙上，感覺你的歌聲在身邊流動。
午後去了趟中央郵局，寬敞舒適陽光充足，好心的郵局櫃檯阿姨幫我處理了信件。前幾天花了好長的時間在一家書店裡，一張張的看，一張張的挑，選了幾張已被時間蘸滿顏色的古老明信片，又分了幾天才把內容寫完。第一次去義大利時，朋友找到了幾張寫滿內容的古董明信片，而我錯過了。因為失之交臂有些扼腕，如今發現這麼多的老明信片，很開心的仔細挑選。有很多字跡已模糊不清，有些郵票已被撕掉，都是捷克斯洛伐克時期的各種人物建築圖案郵票，找到幾張郵戳很清晰或者上面內容有註明日期的明信片，1909年的、1911年的，一百多年前的心情，寫信的人和收件人如今安在？為何這些信件會流浪到此拍賣呢？
有些內容豐富，有的簡單幾字，分別來自捷克、奧地利、法國、義大利、日本的信件。這些墨水寫的美麗字體信件，那是讓人珍惜的筆跡時代。雖看不懂信件上的潦草文字異國語言，可是切實的感受到那溢出來的豐沛情感。
脆弱的明信片乘載了超重的感情，航行了逾百年來到了我面前，還有一張沒有郵票郵戳，感覺是張自己用厚紙版製作的明信片，上頭畫了一隻呆呆的鴨子，雖然不是很精美，卻感受到了一顆真切熱誠的心，讓人感動。他們都得到回應了嗎？在那個透過信件傳遞思想的年代，那個沒有e-mail沒有手機沒有網路視訊的年代。我們也曾經在那樣類似的年代經歷了好一段時光，認真約定時間準時赴會，認真的提筆構思寫信，一字字的刻劃那些言語說不盡的思念，開心的拆信閱讀收信人的回應。可是，現在有誰回應？
我把歷史寄給遠方，但是我無法追上歷史把你追回來，也無法穿過時空將信遞到你手上，我彷彿聽見你爽朗的大笑聲。還記得你出車禍前的週末，看見你染著金髮上綜藝節目玩遊戲的畫面，竟然是最後一次看見你，那時的你剛發行了《口是心非》專輯。《口是心非》即使經過了多年成了別人口中的老歌，對我而言永遠都像嶄新的新專輯。猶記得在義大利看見Paolo Rui拿出那張小木偶的原畫時，非常震撼，原來是他幫你的《口是心非》畫封面，原畫的筆觸色彩依舊，而你早已不在。
經過慕夏(穆哈)博物館、艾斯特劇院、一個熱鬧的市集，最後趁著夕陽之際，坐在共和國廣場寫生。一路上身邊有很多所謂廣義的西方臉孔，除了偶爾經過的韓國人日本人或大陸人，我真是少數的東方人，也是少數無法踏實生活的人。總是很難跟上時間的腳步或者認清現況接受現實，我用自己的想像或孤執的想法繼續生活，感覺你還在左右的陪著我們一起活著，聽著你的歌聲感到遺憾不能見上一面、不能聽你的現場演唱、不能跟上你的步伐你的思想。這些年過去了，你又寫了什麼文字？你又唱了哪些新歌？你去了哪些地方？你見到妹妹了嗎？你回來探望爸媽了嗎？
雨生晚安，想你不會孤單，即使再寒冷的雨夜裡，也有一盞小燈火為你點亮夜裡的路。雨生晚安，這些年來人事已非，大家都逐漸隨著時間悄悄改變，我想我們都還深深的惦記著你。我想隨著年華老去，我會更珍惜那些有你的記憶，讓你的文字你的歌聲繼續陪伴我們老去。當我看見那些以前在你身邊的朋友出現在電視報章雜誌上，當他們逐漸遠離了三十又繼續跨過四十向前奔馳，而你在遠方笑著向我們招手，你過得好嗎？冷不冷？孤不孤單？我想他們都已接受你離去的傷痛，因為經過了許多時間，你又笑著回來了。笑著說，有過皆珍貴，生命堪玩味。
20181112刊登於中華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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