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坊蕙君的童話平原 從成人文學跨進兒童文學 是我的人生裡最不平凡的一段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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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愛上大樹，每天天一亮，就像是打翻話匣那樣，轉哪轉地繞著大樹說好多好多心裡話，風來的時候，她總是朝著風裡大喊：「我好喜歡大樹！」，直到夜深了、天涼了，小鳥的眼皮沉重得睜也睜不開，才肯乖乖地睡著。

小鳥覺得，可以高高地站在大樹粗粗的手臂上唱歌、說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了！所以，小鳥每天每天都想跟大樹在一起。

春天來臨的時候，小鳥會銜一枚羊蹄甲花瓣或一朵紫洋荊裝飾大樹，然後興奮地拍手讚美：「我的大樹真好看！」

夏天午後，小鳥會陪大樹一塊兒看橙亮炫麗的夕陽，一分一吋地緩緩消失在地平線另一端，輕聲嘆息：「如果不必說再見，多好！」

秋涼如水的夜裡，小鳥會心疼地輕輕摸過大樹落了一地的黃葉，捨不得地說：「好可惜喔！」

冬天大雪紛飛的早晨，小鳥就捲起身體，親暱地窩進大樹厚實的懷抱，再小聲說一句：「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喔！」。

四季匆匆過去，大樹越長越高，小鳥的羽毛也越來越豐滿，現在牠已經是一隻美麗，而且可以飛很遠很遠，長大了的小鳥。

小鳥還是非常喜歡大樹，還是每天每天在大樹的周圍飛呀飛，悄悄說著：「我喜歡你。」但是比起小時候，她的喜歡好像開始有了一些絕望的感覺，因為小鳥發現，不論她對大樹說再多的話、再多的喜歡，大樹也從來不曾回應，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不說。

春天又再一次光臨，小鳥決定了，她要一個人到從前沒有去過的遠方旅行，小鳥告訴大樹，她要遠遠地離開大樹，直到很久很久的未來，直到她忘記自己愛上大樹，然後才會回來。

濕答答的空氣裡，依舊沒有大樹沒有回答，只剩下小鳥漸漸遠去的一聲聲「再見，再見，再見再見……」。

春天過去、夏天過去、秋天過去、冬天過去，然後又是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春天……四季不曾停下腳步，也沒有想要為誰停留下來的打算，只是一遍遍跟著時間走過。

大樹仍舊站在原地，靜靜地一個人。

就在第三個夏天經過，秋天接著報到的下午，小鳥終於回來了。

不過，小鳥並不是一個人回來，她的身邊還多了另一隻和她長得很像的小鳥，還有五隻也很像的小小鳥，小鳥告訴大樹：「這些，是我的家人。」

大樹還是什麼話也沒說。

等不到大樹一丁點兒回應的小鳥張開翅膀，輕輕地抱了抱大樹粗粗的手臂，然後，用一種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大樹說：「再見了，我親愛的大樹。」之後，就和現在的家人一起飛往屬於他們的遠方。

秋天的風，有些用力地吹呀、吹呀，吹落大樹身上所有的葉子，好像黃顏色葉子雨那樣，「沙沙、沙沙、……」在小鳥看不見的背後落了一地。

小鳥不知道，這落了一地的，不僅僅是大樹的葉子，也是大樹無法自由，更無法擁有，那一份說不出口的、一葉一葉的傷心。



本文刊用於更生日報，見報日期：99年 6月 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