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饒舌或嘻哈音樂,向來絕緣於我耳朵的領土。
一切都是被一個叫做蛋堡(soft lipa)的人打破的。自從在電視上不小心瞥見那支〈關於小熊〉的MV,緩拍的節奏和勾引的韻腳,就重覆纏繞在腦中空屋。沒有抗拒,我像奶油遇熱溶解。買來專輯,才發現他不只透過「物」的眼光,倒帶一段微澀戀曲;旋律帶著一點chill out,一點爵士,調軟了嘻哈原有的黑與暴躁,其他各首,歌詞更為出色──他的「soul food」是「旋律、大鼓和小鼓」;「有時處在放鬆和放蕩的中間」;甚至能自覺地「收斂太過油膩的題材」。
於是我一遍遍聽著,當身處移動的中途,睡眠的前哨,厭煩的隔壁,聽著蛋堡大唱「請你注意,我是軟嘴唇」,歌裡有青春反芻,鄉愁一種,愛情遷徙,城市經驗,(反)教育、用藥……或者,就只是可愛俏皮地敘說單人內心戲。
啊這不就是詩所羨慕的境界?熱愛寫詩的朋友細數他所讀過、具有原創語言的詩集:該如何擺脫經典的糾纏、技巧的陷阱,掌握所要命題,成為新聲?當世界的臉更形破碎,網路如透明藤蔓伸入每一個房間,訊息快速襲來但僅有局部,誕生於此時此刻的詩,難道只能謹守於一堵抒情、安全的牆?又或者,有一種可能,是更逾越、更輕盈、更生活化──像蛋堡的音樂?
能用饒舌樂寫詩,是多麼夢幻的事。
我夢想著我的詩也能擺脫一種陳腔,撒一點必要的野,像蛋堡唱他「金賭蘭」的一百件事;我夢想著我的詩可以具備奇妙緊湊,「Hit the Rhyme」,他甚至想像他的歌是「女孩子」,沒有門禁,「隨便你帶她去哪裡都可以」;我夢想詩應該藉由尋常口語敲中(誰的)核心,沒有偏僻典故,或是自溺角度,「不只hot shit,冷盤也做」;我夢想著我的詩能像他稍稍單薄的聲腔一樣爽快直截,注射反省,喚醒那些「烹煮靈魂卻不得志的廚師」;更別說,我多麼夢想著,我也能讓每一句韻腳進行最好的轉折,「押韻能打開想像力的窗戶」,還可以「像一群朋友睡在通舖」……
當我力不從心,捲舌失效,在思索的疲軟中,又一次輸給了慣性;蛋堡卻站在一片音碟之上,展現絕好grooving,所有企圖都成為沒有企圖,「慵懶,鬆散,空轉」,每一首歌,都像我夢想著的詩。
我怎麼可能做到呢,我既沒有「軟嘴唇」,又不曾「畢業於押韻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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