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感覺視力愈來愈差,我決心遠離電腦,少看連續劇,走出去。
不是去旅行,只是在家附近遊走。
第一次的遊走,是散步兼欣賞商店橱窗,有些店的設計和擺飾很現代感,停住腳步仔細看,拍拍照。
第二次的遊走很有收穫,發現一個很大、也算得上豪華的私人畫廊;它隱身地下樓,難怪經過N次,也不曾發現。
展場作品不少,古典、抽象都有,我在裡邊盤桓了個把小時。
走出畫廊,往北一小段,一棟前庭有大白鹿雕塑的大樓裡,居然有開放的圖書室,可閱讀,也可工作。有一個人正獨享那個大空間,面前擺著筆電。
可惜它離我家不夠近。
回家後,上網找到幾家步行可及的小畫廊和畫室;有目標,出走更有動力。由近而遠,以後再去北美館、史博館……。
我也計畫清晨的出走以平時不大去、稍遠的市場為目標。我本來就喜歡走路,喜歡逛最接地氣的市場;可以做市場調查,聽市井小民的談話,順便買菜。
少數朋友踐行「日行萬步」,我不愛在公園繞著走路,東看西看的步行更有趣。
第三次,第三次出事了!
這個午後才走兩百公尺吧,發覺右腿從臀部麻痛到腳踝!
三年前有過的經驗,我明白「坐骨神經痛」甦醒了!
接下來的日子,即使去市場短短的路程,神經痛就會提醒我它的存在。所謂「計畫趕不上變化」;我出走的壯志很難履行了!新冠肺炎期間,偶爾搭車去餐廳和朋友吃個飯,都好像在冒險,心情忐忑;現在禁令解除,口罩可不戴,可以放心大膽出來遊走,我的腿卻跟我作對,別提有多懊惱了。
去看神經外科,醫生指著X光,說我的腰椎滑脫;說復健緩慢,也未必有效,根本之道是手術。脊椎開刀何等大事,我當然先做復健;不過,我接受醫生的建議,排日程做更精密的檢查:核磁共振。
為什麼會腰椎滑脫?醫生說,久坐,姿勢不良。久坐,我承認,電子報、臉書、Line、YouTube,偶爾寫篇文章、上上部落格,是我的電腦日常。再說,幾年來,我看的連續劇不計其數;而且是一集連著一集,停不下來。醫生說也有可能提重物造成的。提重物?數月前我曾重重仆街,跌一大跌;當時還慶幸自己的骨質尚可,骨頭沒斷。過沒幾天,又不自量力地移動重物,狠狠地扭了腰。兩次「板塊移動」,應該與腰椎滑脫擺脫不了關係。
我在YouTube上搜尋相關的短片,各式各樣,非常之多,所有的運動都在拉筋、放鬆、復位,而且都說得很神,「只要做這幾招,就能治癒腰椎滑脫。」不知是不是我做得不夠,並不見改善。
從小,母親煮桑葉茶為我們退火,以魚腥草蒸粉腸,或雞屎藤熬湯沖蛋治咳嗽,有時也給我們藥饍進補。所以基本上,我相信「自癒能力」;像乾眼症、眩暈症,我看了醫生,但拿回的藥都是備而不用,也痊癒了。三年前的「坐骨神經痛」,主要也靠自己運動。但可能因為有跌跤、扭腰的近因,這回的災情比較嚴重。上次,我只要彎腰做個繫鞋帶的假動作,或蹲下來,就能抒緩疼痛;這回則必須坐下來。這種時刻,特別感謝在外面擺椅子的餐廳——他們會擺椅子,當然是期望客人多到必須在外等候。我最常坐的是一家拉麵店外的長條椅。有一次我說坐在那兒發呆,眺望菩提樹所剩不多的葉子與風拔河,也看青春女孩在對面咖啡廳前自拍。尚未退休的朋友說:「好優閒,好浪漫!我很久不曾閒閒發呆了。」我苦笑,這是為了止痛,哪是優閒?余不得已也!(說得這麼文謅謅,好像較能表達仰天而嘆的無奈感。)
終於等到做核磁共振的日子。在我的認知裡,它是比較「隆重」的、進階的檢測方法;必須簽同意書,必須有家屬陪同。我戴耳塞、蓋一條小被子,然後被推入一個「隧道」。正如護理師說的,全程必須保持不動的我聽到各種巨大的聲音。聲音像科幻片的音效。一種聲音結束,以為就是這樣了,誰知又來另一種聲音,真是一場繁複的音效體驗。
看報告時,醫生的說法和看X光片時一樣,就是第四、第五節腰椎滑脫,壓迫到神經。
我拿那張核振圖去找附近的復健診所,醫生看看圖,又觀察我幾個動作,說了一句最中聽的話:「不嚴重。」太好了,真是好醫生!
於是,我開始復健:微波熱療、電療以及躺在拉腰床上拉腰。
我還從朋友得到一些治療祕方;有人提供「撨」兩下就豁然轉好的神手。一方面我不敢貿然整脊,一方面他們是在中南部,我沒有去嘗試。
那就只好耐著心慢慢復健,必要時,坐在紅磚道上的椅子發呆,眺望菩提樹葉在風中搖擺、掙扎;並且,做著一覺醒來,我的坐骨忽然不再發神經的美夢!
《文訊雜誌》2024/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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