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iff 　 突然，少年的心中出現一種預感。 也許，一切都會像好的方向發展，自己不會死去，可以活下去，會活得很久，也會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似乎不是單純的預感，而是有確實根據的，宛如從未來回顧過去的追憶。 有朝一日，我會回顧今天的這一刻，會笑著說：『啊，原來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 如果整個世界都下雨 /市川拓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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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心理準備，那種感覺就緊緊包圍住我。離開岸邊的一刻，肺腔還來不及再鼓脹得更飽滿一些，沒有太大聲響，世界就落進水平線下了，像泛起的浪花又回到海洋中似的寧靜。淡藍色波光飄移在我的膚色外殼上，又一些氣泡自體表緩慢升空，我突然想起書裡曾經形容的孤獨感覺，被關進鐵櫃沉入大洋深處。

於是真的沉沒在那裡頭了，連心跳聽起來都已經是很遙遠的呼喚。只要一往下沉便不會再停止，預期中的海底大陸始終沒有在腳底出現，陽光仍然在海面上晃動著，海水是那樣溫暖，儘管是永無止境的下沉，一切似乎都還只是開始而已。

然而雖然還只是開始而已，事實上卻還是正下沉的沒錯，海水會逐漸地變冷，壓力也會越來越大，失卻了所有生命的大洋深處，最終連日光也無法穿透，那樣黑暗的固態空間中仍然下沉的自我，喪失了氣泡的浮升，內心的某些東西也被凍結住，無光的世界裡微光緩緩沉落，隱沒在更深的暗流中。


我想，學校游泳池的深水區，給我的感覺，大概就是上面說的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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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游泳池很靠近海邊，幾公尺之外就是綿延的防波堤，午後時常聚集著悠閒的釣客，揮竿之後是望向海平面未知的等待。夜晚則成為情侶依偎發閃的好地方，兩人手輕輕握著眼裡凝望遠方的燈塔；年輕人們也常在這放煙火，夜幕的炫麗引爆過後，隨地可見焦黑的煙火殘骸。

每次上體育課時，總是從游泳池這一頭游到另一頭，黃昏的夕陽帶著仍未耗盡的光熱散落在水面上，每一次換氣都面見那片刺眼的世界，更遠一點是港灣末端的燈塔，在此如同身影佇立般的存在。假如有貨輪入港，便會響起足以震盪體腔的氣笛聲，即使在水下也能聽到，彷彿書裡所說的令人溫暖的呼喚；貨輪的進港也像是巨刃剖入似的，浸在泳池裡望向那龐大的金屬船身緩慢航行，有一種自身周圍的水流也被吸過去的錯覺，很難想像這些機體竟能如此飄洋過海，而不必像蛙式那樣張腿夾水。

由於體育課必修游泳，每逢下學期都是游泳課，是故那麼多的黃昏裡皆在臨海的泳池中渡過，終日的海風吹襲過沿海地帶，誰也分辨不清楚防波堤外的海浪聲與泳池中水花聲的差別。

所看到身邊的人們都沐浴在小麥色的陽光裡，只要面對著夕陽，背肌便是深沉的黑色，胸肌則是理想的古銅色。肌膚流淌的水珠閃爍著發光，彷彿漫上了一層微微的薄霧，是那樣青春的矇矓光影，俯下頭去是波光水影交織的藍色境地，昂首便是亮晃晃的金色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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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學校舉辦游泳會考，剛寫完100題原文出題的考卷，走出地下室的考場，視線模糊地便走到了游泳池，換好泳衣，趕過去排在一長串隊伍的盡頭。陽光彷彿未經過天空的過濾，就這麼穿透而來，曝曬著泳池畔的白色磁磚；腳底板一踩上去，就像以腳尖觸碰熱泉般趕緊伸回來，感覺是相當適合烤肉的溫度。

不過終究還是咬著牙在陽光下排起隊來了，只要別一直亂動，其實就跟泡溫泉一樣是還可以忍受的。泳池邊的審查老師個個在陽傘下帶著墨鏡，考生下水時也不見他們以什麼嚴厲目光去注視，反倒是在考生抵達終點後，才大聲報出第幾水道的考生姿勢不合格，剛才明明就沒在看嘛，真是奇怪。

最後輪到我這一梯次的時候，點名完便跳下水中，感覺彷彿來到了另一個空間似的，池水相當涼快，說不定腳底剛才還發出「滋」的滅火聲。不過心裡卻開始緊張起來，畢竟馬上就要開始會考了，趁最後的時間調整蛙鏡做換氣練習，沒過多久，出發的哨聲便響起。

整個身體遂穿入了水中，在第一次的夾水後換過氣再次回到水裡，水底依舊是那樣寧靜的風景，水流柔軟地滑過身軀，巨大的陰影吞噬著搖曳的波光，世界暖暖地凝結起來，浮在水面的背部灼熱發燙地散落著水花。縱使有一刻似乎呼吸不到空氣了，也有喝進一小口水的時候，但我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動作前進著，換氣踢水飄行換氣踢水飄行，感覺生活彷彿終究也能在這樣的頻率中渡過。

左邊的蛙鏡浸水之後，也不會影響看見前方的終點，雖然總覺得遠了一點，最終還是可以抵達，不是嗎？

 

圖片來源不明，非個人攝影作品